商思淼的父亲——商见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像一只游离在草棚外的山羊,踽踽独行,但那双眼睛非常明亮,总是让商思淼想起琥珀,一种充满了生命智慧的宝石。
“爸,我不是说了自己能回去,你今天不上班吗?”
“少赚点就少赚点,没事。”
指尖的烟头被果断利索地扔至一旁,掩没在灌木丛里看不见,只剩藏蓝衣服上的点点灰能证明,它曾燃烧过自己,帮谁抚平过一些情绪。
26寸的行李箱被收进后备箱,然后密封在黑暗的盒子里,等待去往下一个驿站。
商见广默声上车,商思淼话也不多,父女俩像是两支签字笔,各自书写心事,默契地互不打扰,但又好像在彼此陪伴。
车子从人流稀少的新开发区一路开进城中心,白云在身后溜走,蓝天在一寸寸缩小,路过一个大商场,商见广问要不要买点东西,商思淼摇头,车子就又恢复到原来的速度,渐渐又驶离最繁华的街道,
记忆中的景色一幕幕跃进商思淼的眼里,她见山是山,见树是树,连行人都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他们的音容笑貌,恍如隔世般梦见在旁,她已经有两年没回家了,这两年她都在出差跑项目,像个转不停的陀螺,很多时候不知道今夕何夕。
“快递后天到?”
商思淼收回目光:“嗯,就三个纸箱,有一箱被子,都不重,我自己能拿。”
商见广默了会儿,眼波流转,开口道:“让向炎一起去拿,刚好他周末回来。”
“向炎?”这回轮到商思淼沉默,“读书也挺累的,我这儿用不着他。”
“累才要他动一动。”
商思淼闻言不再反对,算是默认父亲这场刻意的安排,此刻,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和她相似的脸,两年的时间照理改变不了多少,她轻勾嘴角,但很浅,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褶皱。
云是橙红的,越往下带点紫,最后延伸到地平线的黑色里融合。
商思淼一觉睡到晚上,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周末做完作业,就这样躺在床上看蓝天白云,直到昏沉睡去,又在落日时分,闻着浓浓的菜香醒来,明明是入夜前奏,空气却反而不安分起来,从窗户外传来人声和各个事物碰撞的响声。
饭香逐渐散去,缠绕鼻尖的是一种老旧木头特有的味道,商思淼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每户人家家里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一样的家具,也会散发出各自独特的味道,就像此刻她闻到的,是专属于他们家的味道。
今天商家的饭桌上,从两人变成了三人,菜也从平时的两菜一汤变成四菜一汤,商思淼吃饭快,今天却不自觉慢了下来,一粒米都能让她精挑细选,一筷子菜也能让她嚼了再嚼,仿佛要等它向味蕾奉献所有后才罢休。
王秋景很久没见女儿了,现在仔细一瞧,觉得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
“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上班再忙也不能随便应付。”
“嗯,知道。”
也许这是大多数家庭里的一条奇怪法则,那就是只要有人起了话头,不管内容是什么,旁人或者说话的人总能找到下一句接上,或者干脆换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很少存在戛然而止的情况,所以现在,商思淼迎来了她预想过很多遍的画面,她需要向母亲解释,自己二十八岁却突然辞职的原因。
“累了,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直接,她的母亲暂时没有怀疑,然后进入下一个话题,一个她这几年一直都绕不过的话题——结婚。
婚姻,商思淼其实并不抗拒,她认为自己对待这件事还算客观,但她的理念和母亲不同,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那就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这个类比也许奇怪,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活着是为了寻找一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意义,当然,她也是,所以婚姻于她而言,是一种选择,而不是生活的目的和必然要求。
她的故乡是个南方小镇,很多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许多思想也是一脉相传,比如女孩子就该安分在家,最好能在镇上找个靠谱的工作,朝九晚五,结婚生子;而对男孩子,他们会认为“想出去闯荡”这种思想觉悟是好的,走亲访友时也可以拿出来当扯闲的资本,一面责备担忧,一面却喜不自胜。
商思淼也是从小被灌输这种思想长大的,还有些许耳濡目染的成分,但她觉得自己比较特别,因为她从来不认同大人们的想法,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说出过自己要娶个老公回来这样童言无忌的话,她不是叛逆,只是本能地认为人人平等。
但有些事,她还是要妥协的,在第五次叹息后,咬牙起床,她要去参加一个相亲宴,这是王秋景昨晚留给她的“任务”。
立起梳妆镜时,用力过猛使镜面抬到了不适宜的高度,镜子里出现了房间陌生的一角,那是商思淼从来不曾注意过的天花板墙角,居然隐隐有一张网在慢慢结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