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曳活了十六年,从未这般窘迫过。
虽然仔细想想,小将军的遭遇要难堪得多。
所以当清曳被自家弟弟一脚蹬出马车时,她一点儿也不恼,乖巧地徒步进宫。
被吓哭的南枝一边埋怨一边带路,清曳终于赶在辰时来到了太和殿前。
阴云漫天,晨光揉碎了颗粒分明的尘埃。
掌事公公领着清曳来到祭台靠右的队列。
穿过一众王侯贵女时,清曳明显感觉到无数视线在盯着她。
毕竟清宁郡君在京城里也算名声大噪,她没太在意,目光被太和殿吸引了过去,踮起脚眺望…
鎏金铜瓦,梁柱涂金,金龙盘柱。
凌越帝喜奢靡,将太和殿翻新得宏伟壮丽。
浓雾密布在太和殿之外,仿佛暗示了今日并非龙心大悦的一天。
二十五年前,先帝传位于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凌越帝」登基为王。
天下皆知,当今皇上是个迷信之人。
尤其自从十二年前年幼的三皇子暴毙后,皇家上下似乎就不太安宁。
皇上已年逾半百、多病缠身也说得过去,可就连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也在五年前突染恶疾,多年一直在东宫静养、不常露面,惹得民心惶惶。
于是,便有了这个每年今日的祭天大典。
召集大玄所有皇子公主、王侯贵女、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外的祭坛祈福。
可清曳对这祭天仪式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正想着待会别人做什么她就有样学样…
突然,左侧肩膀被人用力一撞。
少女的脂粉香缭绕在鼻尖,冲得她有些头晕。
那个撞她的女子,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还无端撂下了一句讥讽的:“残花败柳。”
清曳拧眉,目光紧紧追随她…
那女子一身荼白水袖绫裙、放到一众贵女中也算剪裁精细,双臂挽着淡绯雪纱披帛,在祭天大典中还盘了个巧致的发髻,以珍珠步摇点缀。
打扮得比她一个清宁郡君还华贵。
肩膀还在隐隐发胀,那女子站定在她斜前方,仍在用斜斜的眼角睨着她,嘴角擒着似有若无的揶揄,令清曳不痛快极了。
清曳戳了戳南枝,问道:“她是谁啊?
南枝一怔,“小姐,她…”
“算了,我换个问法。”清曳摆摆手打断,平铺简言道:“她爹和我爹谁官大?”
南枝惊疑道:“小姐,你怎么连叶流筝小姐都不记得了?她是礼部尚书之女,自然是镇国将军官大些,但…”
南枝话还没说完,清曳像是被灌足了底气般,摩挲着手腕上的淡青玉镯,薄唇微勾道:“喂——你、就是你,你说什么?”
叶流筝一怔,回身瞪向她:“被乡野莽夫绑到山沟沟过了一夜,说你残花败柳有问题吗?”
清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语气透着松弛的锐气,哂道:“方才还以为你眼睛长在了嘴巴上,所以撞到人才不会道歉。”
“如今看来,不过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体、人而无止。”清曳朝她眨了眨眼,清疏的长睫微颤,揶揄道:“不死何俟?”
想她叶流筝骄横半生,此刻竟是被清宁郡君说这番话时的气场吼住了。
那可是京城里以柔弱和蠢笨出了名的清宁郡君啊。
说话大点声就哑了、走两步就崴着脚了、晒到太阳就晕了、动不动就爱挤两滴眼泪玩玩。
「清宁郡君」这个名字,在大玄的王侯贵女中与贬义的「花瓶」一词一般无二。
叶流筝想了想,像方才那种情况,一般清宁郡君会先娇滴滴地咬唇落泪,然后扮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给王侯贵女看…
最后以一句假意的“流筝姐姐,对不住”而收场。
再看看眼前这个人——
神光清凌的琉璃瞳一改弱态、镶满了伶俐的烟火气,嗓音如泠霜之声、清亮且有力,再配上那个五分像镇国将军的驼峰鼻,竟有种晒弄风月的恣意。
等等,她怎么还暗暗夸上矫揉造作的清宁了!
叶流筝如梦初醒般,冷呵道:“小归王同我们说、你被绑架回来后得失心疯了,看来是真的。”
四周的王侯贵女纷纷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清宁郡君的做派在京城一向讨人嫌,奈何人家是镇国将军的长女,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当面发作,如今正巧赶上叶流筝点了一炮,个个都等着看清宁郡君哭唧唧的苦情大戏。
可等了半天,清宁郡君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清曳直勾勾迎上叶流筝敌意的目光,身姿散漫,还发出清若银铃的笑声,“哟,应了那句闲人话多,那个什么乌龟王八可真是闲得蛋疼。”
她话音刚落,王侯贵女中爆发出阵阵哗然。
叶流筝再次被当头一个暴击,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