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是否听过‘焚香税’?”应隼回视着宋嘉宁。
根据宋嘉宁近日翻看的公主府各类账簿和文档资料的记载,本朝税种中并没有“焚香税”这一科目。
“我只知丁税、粮税、绢税、银钱税,却从未听过焚香税这一说。”
见宋嘉宁露出满脸的疑惑,应隼便接着说了下去。
原来焚香税是近几年间突然出现的,一项上至各路高官门阀,下至市井商贾之间心照不宣的“税种”。
名为焚香税,实则是一种暗中抽成。
原先,每有民间土木、道路、水利等工程兴建、修缮,朝廷有些会调拨人手自行完成,部分不涉及军机要务的工程,也会拨付款项至民间机构完成。承接这项事务的民间机构便要向派发这项工程的官员表示感谢。民间管这个叫“孝敬钱”。
由于前朝灭于贪腐,起初朝廷对这种官商勾结、私相授受的行为惩处力度相当之大,轻则杀头,重则株连九族。
奈何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贪官污吏杀之不绝。
读书人寒窗苦读二十载,又有几个是为着成为书中那般圣贤之人而读书?大多不过是为了光耀门楣、福泽子孙,官职勋位难以承继,但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却可以。
时间越久,“孝敬”手段花样翻新,实际贪腐行为不减反增,只是更加隐蔽了。
宝灵寺是本朝国寺,不仅承担朝廷年节例行的祈福、请愿工作,在民间亦是香火鼎盛。
宝灵寺本届住持辨机法师年轻时曾游历多国传经辩法,不仅佛法高深,见识宽广,还颇具商业头脑。
原本宝灵寺每年接受的朝廷拨款和民间香火钱,除去寺中开销,便全数用来救济贫民、抚养民间孤儿老弱。
自从辨机法师出任住持之后,便渐渐腾出一部分钱去投资当时看起来风险很大的矿业,并斥资召集民间劳动力挖掘开采。
刚开始受到民间很多非议,觉得宝灵寺枉有佛寺之命,却失了慈悲之心。
但后来,矿工们的收入,明显高出周围农户。售出的矿产资源又大大提升了保灵寺收入,成熟的矿洞又让宝灵寺的投资大幅升值。
宝灵寺在提升自己的资产总值的基础上,有了更多的余力去救助贫苦弱小。民众又转头开始称赞这位辨机法师拥有大智慧,心怀大慈悲。
矿产投资赚钱之后,手有余钱的人家开始蠢蠢欲动,暗中往宝灵寺进行投资。暂缺银钱者则以房屋田产等做契,向宝灵寺借贷钱财。
自此宝灵寺成了一个巨大的金钱和信息中转机构。这个机构还有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保密性强。客户要求保密的事项,从客户信息到银钱金额,一概守口如瓶。
后来,宝灵寺开始在暗中为商贾和官员牵线搭桥,商人交上一笔“焚香税”,官员吃上一笔“香钱”,事情就办好了,这两方甚至不需要认识、不需要见面,也自然不会有银钱往来的痕迹。
这无形中便降低了官员们贪污行为被揭发的可能性。在“焚香税”中进行了抽成的宝灵寺还会对工程后续的完成,进行兜底。避免了从前官员们因为选错了人,搞出些半拉子工程,被朝廷问责的情况。
“朝廷不过问么?”宋嘉宁有些难以置信。虽说宝灵寺行事注重私密,可照应隼的说法,“焚香税”已经成了官商之间的惯例,那要完全避过圣上耳目,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公主可知那辨机法师背后为何人?”
宋嘉宁完全不能想象是谁能如此手眼通天,于是真诚发问:“是何人?”
“市井传言,是八皇子殿下。”
“我有一事不解。”
“公主请讲。”
“八皇子正在争取储君之位,按常理而言,断不会轻易引祸上身。这宝灵寺如此行事,若背后之人真是八皇子,如若事发,轻则储君之计落空,重则......”
“公主,所言十分在理。可您是否听过:帮人在明处做百件好事,不如替人在暗处干一件坏事。”
应隼说这话时,事不关己,云淡风轻。但宋嘉宁却呆立当场,这个答案的确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不禁想到了清朝时期的巨贪和珅。
当世之人都唾骂他为国之蠹虫。可经过时间洗礼之后,人们才发现,为何和珅能身居高位,为何当时任民众唾骂、愤恨,他在乾隆跟前却始终能得以重用,全只因为,经他之手的很多钱银,最后都流入了乾隆的小金库之中。
这就是人治与法治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千百年的封建帝制是典型的人治。在人治的环境下,为臣子的最讨巧的生存之道,便是揣度好这一个人的喜好。讨得有话事权的人的喜欢,很多时候比办事能力有用多了。
有些皇帝执政初期也曾一腔抱负,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江山社稷千秋万代,四海升平。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也的确能在一段时间内做到勤勉执政、修身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