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浓,碧空如洗。
猎场弥漫着一丝凉意,日光透过斑驳的枝丫,光影交叠似梦如幻,散在岁宁的发丝之上,给她增添了一分从容不迫之感。
沈将军顿了一瞬,手刮了刮鼻尖,随后便将视线收回,谁知自己鬼使神差间竟应了这等麻烦事,此时反悔已是来不及。
且不知京城还有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是无知无畏,还是成竹在胸。他一挥手,巡逻侍卫便提溜个医官过来。
那医官可不敢拂了将军的命令,只得战战兢兢拿起银针朝饲料探去。银针并未变色,无毒。
将马儿的双眼、四肢、腹部以至全身都细致检查一番,便将银针收起,拱手道:“回将军,这匹马并无不妥,健壮得很。”
医官已诊,众人看岁宁的眼神多是嘲笑,甚至故作哀叹:“这岁小娘子怎地如此糊涂?”
而诗梅一听略显担心:“小姐……”
岁宁眼角鬓边压落花,指尖气定神闲地挑起一缕发丝,竟是瞧不出一点惊慌之状,反而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医官怎想不明白,这世上难道只能用药?除了我家奴仆,只有蒋小姐的小厮近过我的马儿,他袖中是何物,一看便知。”
蒋小姐瞧着身后的那名小厮,手愤愤地甩了一下鞭子,这奴才竟被人发觉了身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当真废物。
将军一抬手,巡逻侍卫便上前搜了那小厮的身,搜出一个香囊递上。小厮额头上出现细细密密的汗,香囊中不是香,竟是柳絮。
众人一看便失了兴趣,若是异香使马狂躁也并无不可,可区区一团柳絮又能做何事?
医官却这才反应过来:“柳絮使人错喉,马亦如此。马喷嚏不止,背上的人一个不甚便会落马,待到风一吹散便无法查证。”
沈肆嘴角弧度下降一分,眉眼间积满的凌厉之感压得人心悸,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此事,本将军定会给岁小娘子一个交代。”
话一落,蒋怡玫气得差点将手中的鞭子拧成一股麻绳,谁知一转眼对上表哥那深邃幽暗的瞳孔,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内心。她浑身立刻寒意四起,只能咬牙切齿地垂下头,落得像个斗败的公鸡。
这该死的沈肆向来不近人情,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三亲六眷,都落不得好,她该怎样脱身?
她一个斜眼便瞥到太子与一众贵族子弟正往此处而来,应是被这验马一事所吸引,便立刻丢了鞭子上前一跪:“殿下,我家小厮不过是无心,那岁宁却不依不饶……”
岁宁身子一僵,眼前之景一暗,耳旁隐约传来一阵细碎之语。莫不是过了许久,待到视线再次清明。
红枫仿若燃烧的火焰一般斑斓,却抵挡不住秋风瑟瑟冷意,不过顺延屋檐暗自飘零,只是最后轻拂那一片轻纱。
若隐若现之后,似是披霜而抚琴,指尖如玉竹翻转挑落,琴音似空谷流水般空灵婉转。
太子殿下摘下一片绯色落花,为她挽上一抹发髻:“阿宁,安王蠢蠢欲动,父皇又被迷了心智,我有一计可解,只是委屈你了。”
太子妃凤眼烟眉含情,红唇粉颊羞涩,全心全意靠在自己丈夫肩上:“我为殿下,什么苦都愿受。”
不知何时被风沙迷了眼,她侯府假意谋反,只为太子殿下取得平乱之功,好压安王一头夺得皇位。
只是唯有她死,罪名才能真正落得她头上,她越是罪无可恕,殿下的功劳便越高。原是她一厢情愿,五年的夫妻之情,终究比不过那一个的位子。
一时间竟不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难不成那场秋猎才是梦,而此情此景只是她将死之前的回忆?
画面似远似近,岁宁恍惚一阵。
“阿宁。”
一声亲昵之语,眼前之景支离破碎,忽然又把她拉回那片猎场。
姑娘们羞怯地行礼,时不时抬眼偷瞄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的男子。
不愧是黎朝的太子殿下,身形欣长干练,五官轮廓分明,镂空玉冠束发,一身窄袖骑装衬得他器宇轩昂,清澈的目光常年柔和得宛如一缕清泉,那是道不出的尊贵雅致。
但与那温眸相对的是,那宛若冰冻三尺的话语,只教岁宁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
“沈将军,表妹怎会有害人之心,定是那小厮自作主张。”
太子殿下的语气从来都是不急不慢,嘴角的轻笑多一分便落了尘俗,少一分便面目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雍容尔雅。
岁宁瞧着竟是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那亲如半身的夫君,眼眸中倒映着的那个痴痴的自己。她似乎又成为了那个宽容大度的太子妃,双唇间控制不住道出的话语,令她自己都心惊:
“既然是无心,那便就此作……”罢。
可谁知一道冷漠却又沉稳的话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僵局:“伤人便是伤人,无不无心又如何?”
沈肆双眸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