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簌和的目光从下往上望去,少年身量颀长,巍巍然如乌云蔽日的高山。
不过几日,小山子眉心的褶皱就加深了不少,好看的眉眼因此变得有些凶厉和陌生,再配合冷冰冰的一句:“怎么?姑娘害怕看见咱家?”
说是刚刚杀了人过来也不为过。
一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令他如此烦忧。想到他既然如此忙,还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田簌和拍掉手上的泥土,站起来,从心里欢喜到脸上,“怎么会?我还以为进宫前你都不会来了。”
小山子仔细观察了一阵她的表情,这才敛了眼眸,四处打量。
“你那婢女怎么不在?”
“哦,你说春钿啊,她去送换洗的衣服了。”簌和顿了顿,“奇怪,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落下,春钿慌慌张张奔跑回来,没料到院子里还有宫廷来的公公,她险些腿软,介意地看他一眼,把簌和拉到一角说话:“姑娘,我昨日买那个书,好像闯祸了。”
“怎么了?”
“就是那书好像跟什么反贼扯上了关系,奴婢去街上看了,官差正到处抓人,怎么办啊姑娘?”春钿急得直跺脚,眼里慌乱极了。
田簌和没料到一下子就出这么大的事,到底还是握住比她更害怕的春钿,“不急不急,我们跟反贼没有半点关系,一定能说清楚的。”
话虽安慰了一番,实则自己已经被这么大的事吓得两股战战。
那可是反贼啊,轻则杀头,重则灭门。
她也生出自责,她就不该让春钿出门去打听消息,否则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两人刚刚平缓下来的情绪,因为被暴力踢开的院门,重新攀升上来。两个小姑娘被吓得抱在一起。
簌和往门口望去,带头进来的是熟人赵东成,他点头哈腰地带进来三个带刀官差,往春钿的身上一指,“就是她。”
春钿不同于上一次见到赵东成的泼辣,畏畏缩缩躲在簌和背后,一声不吭,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
簌和能感觉到手背滴落的潮湿,生出心疼。
想到今日老夫人带娘亲参加宴会去了,更是觉得不妙。胆子也不大的她跨出一步,挡在春钿面前,拿出盛家大姑娘的威风呵斥:“你们干什么?女眷后院岂、岂是你们能?擅闯的?”
赵东成贱兮兮地笑出声:“姑娘,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手下的春钿犯了法岂是你能包庇的,小心引火烧身。”
江岐睨眼瞥过去,这群官差进来之时,田簌和的面颊迅速褪色,整个人明显一缩,却又瞪了出去,实在是色厉内荏得明显。
别说他了,就是那几个官差也吓唬不住。
这几日的事牵连甚广,他也才腾开手来,听徐安来报,反书一事竟然牵扯到了田簌和,所以他犹豫再三亲自前往。
他圈拳轻咳,“几位,你们应是知道,这位姑娘即将进宫。”
官差认出太监服饰,为首一人堆起笑来,“这位公公,小的们当然知道,不过我们这次拿的只是一个叫春钿的婢女,事关谋反……您看?”
春钿哭喊:“我没有谋反,我没有……”
田簌和也说:“不错,春钿是家生子,怎么可能谋反?你们不能乱抓人。”
江岐反问:“谋反?可有证据?”
官差拿出一张带血的认罪书,怼到众人面前,“犯人供出春钿购买了反书,购买了反书的按律当以反贼论处,我们有权带她回去审问。”
江岐了然点头,嘴角牵起笑来:“这样啊,那确实该带走。”
他这话,令原本以为还要受到刁难的官差一愣。
不仅如此,田簌和蓦然听见他这样说,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子子……你说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说?
春钿他知道的,是她身边的人,是不是反贼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她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只觉得少年过分的冷静,过分的陌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东成,喜笑颜开:“公公深明大义,深明大义!”
“带走带走。”
田簌和收回视线,颤巍巍拦在官差面前,“不要带她走。”她的音调向来软嗒嗒的,不安情绪一览无遗,毫无威慑力。
但她手中高高举起一块金牌,赫然刻着“免死金牌”四个字。
几名官差虚眼一看,吓得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到底是震慑住了。
场面陷入僵持,官差不敢动,田簌和也不敢动。
举着手的小姑娘局促不安,就像面对一群饿狼护崽子的羊羔。
江岐自认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软良善之辈,对待有用之人,他乐于大方。赏赐她免死金牌,是为了让她别死在宫外,教她教训妹妹,是看不惯软弱之流,安排宫殿,也只是因为她有用。
至于旁的人,他何必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