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常仪俯身行礼后将手中书册递交于急匆匆进门的顾沉月之手,“请您过目,有问题的账目都在这里了。”
顾沉月接过后细细查看了被圈出标红的部分,账本上全是有关学子衣食住行方面的开支,每一份异常数目都被细细标出并重新估算,她心算了一阵数字,蹙眉问道:“这账本是书院公中的全部账本?”
“这里只是为了方便殿下查阅,专门整理出来后的异常数目,原有账本已经全部从书院中带出后安置在殿内侧室。”常仪从书案之中取出一本薄册呈至顾沉月面前,“这是年初书院递交上来的计书,只申请增加了学子日常衣食住行一项的总开销,当初殿内是批准了这一项的。”
“笔墨纸砚,夏饮冬碳,学子服学士居,所有账本中,最为异常的便是这三样,至于补助津贴,后厨之类,经殿内核算后与往年无异。”
“果真是有问题。”顾沉月蹙着眉看向那些朱红赤字,“今日白日里路过笃志堂,还遇见了因未能自备笔墨宣纸而被赶出来的学子。”
“上半年的账三月前已结过一次......原是殿下今日遇见了不平之事,才会让我提前带人去搜查账本。”
“我也是一时疑心才让你去突击查探,本以为是那些个世家子弟旧习难改刻意打压寒门庶民,未曾想还真是做了手脚弄了假账糊弄我,他们当真胆大如此!倒一点不怕学子们告到我面前!告到太后面前!”
“殿下,”常仪急忙上前一步虚浮着顾沉月坐下,“您消消气注意身子,书院院首是杜氏族人,太原杜氏,虽和太后殿下论祖上也算得上是同宗同族,但终究不是一条心。”
“豪族世家,又有几家是与太后一条心的,面和心不和的家伙多如牛毛,”顾沉月淡淡垂眸,将手中书册放下,“太后殿下大力推进科考之制,就是因为信不过这帮子千年祸害,昔年先帝钟情于太后,不按旧制立寻常文官之女为后,执意娶了琅琊杜氏的女儿,太后殿下又是极有魄力手腕之人,一路掌权至今,世家之中,不满着想效仿她的人不知凡几。”
“丹心书院,是太后殿下交给我的第一份差事,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少不得要砍砍他们太原杜氏的爪子,岁考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书院那边让人盯着些。”
“唯,”常仪略一行礼道,“那此事,可要先写份公文,上交到万寿殿去?”
顾沉月曲起指节轻敲桌面沉思片刻,道:“你觉得,这院首之位,太原杜氏之后,谁堪接手?”
“依我拙见,此人出身断不可低于杜氏一族,最好也还是出自五姓七望之中。”
“五姓七望之中......相互制衡之术,不过是短效的止痛药,再过个三年五年,又该一换。”顾沉月冷淡地端起茶盏,“如若运气不好,丹心书院也该并入国子学,只可叹如今朝中能为我所用之人,实在甚少。”
“殿下既不偏好再用制衡之术,”常仪深思后,略一行礼道,“科举入仕的寒门庶族子弟中也可择选一二扶持,安排着做出实绩来后便不愁无人可用。”
“寒门庶族如今还不成气候,大多左右逢迎着那些个大小世家,更何况一向看不惯我这女子身份,指望着将我踩下去,好让女子科举入朝这一条路彻底关闭得好,给他们那些个蠢笨家亲腾位置。”
“殿下想要忠义正直之人是世间常情,”常仪温声上前劝慰,“但这世间忠义正直之士何等难得,寻常之人放对了位置用对了方式,也可堪重任,三省九寺御史台,还是有许多大人可供殿下所选用。”
“三省九寺我倒还能理解,御史台是何意?常姑姑莫不是糊涂了,御史台的人个个视我为祸害,每日上奏的折子多得巴不得将我直接淹死了事。”顾沉月冷着语气说完,眸色微沉,缓了片刻又叹气道,“常姑姑所言我都明白——是我方才意气上头失了分寸,难以听得进去,我会再考虑。”
常仪温柔地为她按揉着脑穴,轻言细语地劝慰,“殿下最近一直劳累不得休息,精神一直这样紧绷着也不是好事,不若也叫御医来延嘉殿看看?开些安神养气的方子也好。”
“姑姑是劝我去寻御医,洛行之那丫头倒是直接为我安排男宠。”顾沉月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常姑姑你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行之做事,却总出人意料得很。”
“洛行之那妮子虽然与殿下同龄,应当更了解殿下这个阶段的女郎喜好些什么,但殿下一向聪慧早熟,她想的那些个享乐放松的法子未必适合殿下,今晨我随侍殿下前去丹心书院时见殿下气色还红润着,晚间回来后便一直颓丧,可见是事事纷扰伤着了周身正气,还是要多寻医正们来早晚诊治着身子好。”
顾沉月垂眸听着,回想起了些昨日的情形,游离着的思绪停顿片刻,道:“其实行之想出来的那些享乐法子也并不是完全无用,姑姑不用阻她,就随她折腾去。”
常仪叹口气欲言又止,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公主愿意享乐休闲已经是极为难得不易之事,便也不做过多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