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嘉殿内清矜殿外檐下长廊,隐隐约约的哭声不断从殿内传来,顾沉月急促的脚步一顿,转而微微侧目无声询问,洛行云向着她肯定地一颔首,压低了声音禀报道:
“方才霍大人先来了,没过多久雨大人也急匆匆地紧跟着来了,这哭声自霍大人进去那时就有,而后也一直没停过,下头宫侍们寻了各种由头,来来回回问了几次想进去却全都被拒之门外。”
“下一回在我回来之前,别让雨翎遥和霍臻独处一室。”顾沉月了然,神色冷淡地吩咐下去,“领她们二人谁都行,去四处看看殿中景致也好,请去我藏书阁观书也好,总之务必将人拦下来,不能让她们二人单独共处一室。”
“唯,我记下了。”
顾沉月重新加快脚步推门入殿内,霍臻坐在红木靠椅上低垂着头不停拭泪,雨翎遥在她右侧的红木椅上落座,颇有闲情逸致地一边盖碗刮着清水茶面,一边笑意盈盈地抖着小腿,甫一见顾沉月进门,雨翎遥忙不第地站起身放下茶碗迎上来,谄媚道:“您忙完了殿下——”
“你又做了什么?”
“这——下官来这清矜殿的时间一炷香都没满,还能做些什么呐!”雨翎遥一边为自己叫屈一边点头哈腰地迎着顾沉月在上首落座,“您就算看下官不顺眼了,想问下官的罪,也不能这什么证据也没有就发作呀!”
顾沉月瞥她一眼,目光落在霍臻身上,无声地质问,世家望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女郎,眼界见识之宽,诗书礼义之广绝非寻常人可比,然其出身世家,所见所思皆是天高海阔,别说对寻常市井之间的肮脏龌龊知之甚少,连官府中的暗流涌动的阴私心思也称得上是一知半解。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雨翎遥拱手弯腰行礼,面上神态手里动作做得再恭顺无比,恳切地为自己澄清道:“殿下亲临前,霍大人主动与下官搭话,问了下官一连串好几个问题,下官秉公答完后,霍大人便情绪起伏至此,下官这是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会z正为难着呐,这不刚巧,殿下您来了?”
“阿月——,”仍啜泣不止的女郎又哭湿一方锦帕,听了她们二人间对话欲泣欲诉地抬首道,“不关雨前辈的事,是我自己收不住,实在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让阿言平白遭受无妄之灾,都是我的错——”
顾沉月面不改色地垂头,精准地面向雨翎遥发问道:“你答了些什么?”
“霍大人问下官,御史台那边的证据都是些什么东西,您也知道殿下,这今日朝议的时候,那姓风的御史一开始不是还死咬着不肯把证据送过来嘛!下官哪有这通天本领知道御史台手里都握着些什么?”
顾沉月沉静地端起杯盏,轻轻垂下眼睫道:“雨翎遥。”
入朝前便长期在基层外摸爬滚打,入朝后更是四处奔波在这长安城108坊的中年女人,皮肤黝黑身材健壮,此刻自然听懂了顾沉月言语中暗含的警示之意,于是收了那副轻浮做派,俯身,神色端肃地行礼禀报道:
“昨夜丑正,皇城外承天门街东面第四横街失火,烧了那一片吏部选院的十几个库房,好巧不巧,正遇上吏部在进行内部大整卷,三年前各地呈送上来的考生们的秋闱考卷文书证明等,一并付之于大火,这其中——就有那位人正在光德坊东南隅京兆府狱中受苦的江小娘子的考卷。”
“是我的错!我早就心有疑虑却未能采取行动,如今才叫能证明阿言清白的证据也毁于火中,殿下!我愿自请前往湖州调取试卷副本——”
“正本已毁,湖州处留存副本试卷是旁人照抄后做的留档,即便你千里迢迢去湖州,顺利拿到了试卷留档,”顾沉月淡淡垂眸,不轻不淡地驳回了这个提议,“御史台那边自持人证,不但可能不认,还有可能倒打一耙借机坐实江采言的贿赂行径。”
“是我的错......倘若我再谨慎一些......倘若我再......”
“自责的话无需多说,”顾沉月放下手中杯盏,略一挑眉示意下首安安分分做鹌鹑状一言不发的人安抚霍臻一二,“案子也不是由御史台一家全权处理,自开国立朝以来,三司会审的案子,都不是轻易能结断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之情。”
“是呀,霍大人,快快快,您快擦擦泪,”雨翎遥笑着,体贴地递换上新锦帕,诱哄着劝道,“有公主殿下坐阵,如今给了您保证,这事啊——坏不了,霍大人您就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回去打打马球看看戏,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玩上个几天,事情就解决了不是吗?有下官在,有公主殿下在,有太后殿中在,接下去还能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来,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再过几日,岭南的罪囚便该抵达上京了,吏部不是将考核评判一事交到了你手上吗?”顾沉月思索着,语气浅浅淡淡地道,“今日你先回去,将这些事提前处理好,留出空闲来,才方便接下来我再传召你做事。”
霍臻抽噎着起身行礼,顾沉月刻意放缓了语气嘱咐道:“看好霍明驿,在我下一次诏令之前,绝不许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