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被医生用链子拴住了,绑在了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医生绑她的时候是用了些力气的,她力气很大,几个医生都拉不动她,医生跟我说,她的力气不像是一个几天没吃饭的病人。
她躺在床上,眼珠子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手上插着针头,针头连着输送葡萄糖的瓶瓶罐罐。
我坐在另一旁的病床上,那病床上盖着个白色的厚垫子。临时病房不大,却也不小,足有四个床位。
她确实是无法动弹了。
她“啊啊”地叫起来,因着那几日总是一个人大半夜说话的缘故,她嗓子基本上已经哑了,她现在犹然能说出话,只是那声音像是磨得细碎的石头,粗粝难听,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不大,可听到耳朵里总是折磨人。
我那几日是睡在二楼的,老家的房子修了两层楼,七八间房子,两三个厕所,两个厨房,我觉得挺好。他们单独给了我个房间,那房间里的光线不太好,听人说安亮瓦的人弄错了,以至于白天不开灯的时候都有些像是在晚上一样。我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每次回老家的时候,总是要拿笤帚打扫卫生,我不太乐意。
奶奶说:“那是你亲爸妈,你还不乐意,嘿。”
我说:“他们是外人,我不乐意,他们是我亲爸妈,我也不乐意,嘻。”
不过我后面还是象征性挥着扫帚扫了几下。
我倒也不是真不愿意,就是有时候总觉得吧,既然总有人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要我去做呢?不过在我真正去做了之后,又觉得这些事情其实不难,难的是每日坚持。
我是不大乐意打扫卫生做家务活的,然而他们催我找对象,后面总要跟着一句,你以后结婚你不做家务活,男人也是不会做的。我心想我一个人快快活活地过,我肯定要做家务,我要不做也不能使唤别人,那只能做了。但是若有了对象,我不去使唤别人我要这个对象干嘛呢?对象定然也这样想,所以提前就该写个条约,两个人要做什么事也好有个章程,而非是全部推在我头上。
他们眼里头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我眼里只觉十分可笑。
我已经想好我之后会怎样生活:我存够了钱,一个人去往陌生的城市,在那里工作和生活,年老之后跟朋友们一起去跳广场舞。
我不想结婚,也没有小孩。我跟我现在的对象,说起来是恋爱,其实我跟她都心知肚明,充其量就是两个雪地里的刺猬相拥取暖时所产生的错觉罢了。
她真正需要这段关系吗?我又需要这段关系吗?不过我确实会因此拒绝追求我的人,或是想要接近我的人。有一个对象,似乎是个不错的事情,至少不需要我多找什么旁的理由。
但是我能想象到我毕业后会发生的事情,我的长辈定然会让我去相亲,我清楚我的长辈们有着不错的眼光,他们不会让我随便跟一个人过,可是再好的人,都会让我觉得窒息。
我不太习惯这样的生活,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我讨厌家长里短,也不想跟一个陌生人分享自己的事情。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或许再过几个月,我也会步入婚姻的殿堂,现在坚守着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啊啊。”妈又怪叫着,我上前替她盖好被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奶奶忽然说道:“那个时候你才那么大一点,你妈把你背在背上,别人哪里敢靠近呢,你妈那个人不成,你爷爷腿上有道疤就是你妈拿斧子砍的,你小时候想读书的心慌,你妈不让你去读,说家里没得钱,你去读啥子书……我们把你送这么大不容易,好歹把高中读完了。”
我看着奶奶她头上新多出来的白发,含糊道:“她来你们家多少年来啦?”
“也有那么二十多年吧。”奶奶已经老了,精神看着没有以往好,从前她做事情麻利,把我爸连同他两个妹妹拉扯大之后又拉扯孙辈,现在她却总是想要睡觉,走起路也慢吞吞,不如从前麻溜。“你那时候不肯跟我们走,哭着闹着要找你妈。”
我莞尔。
“从前的事情我不记得多少了。”我笑着笑着就觉得有些难受起来,“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给她烧开水呢,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反正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你多听话懂事,你到了广东后不也拿着扫帚扫大街?”奶奶说着颇有些遗憾,似乎是在问我怎么如今变得这样懒?
“我不记得这事。”
奶奶也不愿多说了。
“我倒记得一些事情,那时候医生不是说我弟活不了,要给我弟引产吗?这事儿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有四五岁吧,我妈怀了孕,是个儿子,那个儿子被人引了产,就这样没了,我奶奶时常说那个儿子腿那样长,若是还在,现在都很大一个了,起码得有我表弟那么高。
“嗯啊,是有。”我随口附和着。
他们总是怀念那个刚出生就死了的弟弟,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