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杏花村今年的杏花又开了。
今日是秦老头的忌日,秦怀夕特意带了他爱喝的桃花酒。这坛酒是秦老头七年前亲自埋下的,就埋在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他生前一直舍不得喝,如今人驾鹤去了,许是他在地底下念念不忘,昨夜托了梦提醒她,让她今年来拜祭时务必要把这坛酒提上。
于是今日一早,秦怀夕扛着锄头去把这坛酒挖了出来。这坛酒被埋得还挺深,也不知道秦老头是为了防谁偷喝,挖出来的土都堆成了一个小坡,却还没见到那坛酒的影子。她累得不行,撑着铁锹直起腰来打算歇一会儿,又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在此时,秦怀夕抬头望见了满树的桃花。一阵风吹过,零碎的桃花瓣落到了她的发间。
满树桃花开得没心没肺,一如往年夭灼,但当年一起埋酒的人,如今却只剩了她一个。
秦老头走了三年了,而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已有十七个年头。
山间的杏花开了又落,岁月悠悠而过,有时,秦怀夕也会有些恍惚,上辈子的那些过往也许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上辈子,秦怀夕还不叫秦怀夕,那时候她叫陈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唯一的牵挂就只有一个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弟弟,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起长大,感情早就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那日,她收到了弟弟的婚礼请帖,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伴侣,她打心里为他高兴,欢欢喜喜地坐上飞机,准备飞去参加他的婚礼,却不想飞机在半空中失事了。
等她醒来时,纷繁的落雪中,她见到的就是秦老头那张放大的脸,他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说:“小娃娃,既然你父母都不要你,你以后就跟着我秦老头姓秦。”
两世她都被父母抛弃,对此她却很看得开,安慰自己说兴许老天爷自有他的安排。
秦老头给她起名秦怀夕。后来她跟着秦老头学医后,她才知晓原来怀夕也是一味中药,具有散淤血,强筋骨的功效。
秦怀夕压下心里物是人非的感伤,手中提着早上挖出来的桃花酒,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墓碑上镌刻着“一代圣医秦夜之墓”几个字,那是秦老头临死前刻意交代的,他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时常称自己乃一代圣手。他无儿无女,见她亦有学医的天分,便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要她传承他的衣钵。直到后来秦怀夕才知道,原来秦老头一代圣手的称号并非是他自卖自夸。
秦老头的坟上又冒了青,她俯身将那几棵坟头草一一拔去,席地而坐,用袖子擦了擦秦老头的墓碑。然后,她将那坛他一直舍不得喝的桃花酒开了封,斟了三杯祭给他。
秦怀夕在墓前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这一年来的近况,说到后来,她也说累了,沉默地望着秦老头的墓碑良久,最后低声说:“秦老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回到杏花村,已近未时。
杏花村不大,街里街坊的人都认识。一路走来,他们见了秦怀夕,纷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村里只有她这一家医馆,也就是秦老头传下来的秦氏医馆,虽然老头临死前有交代,让她不必被这医馆困住,天下之大,可去四方行医。但天下之大,秦怀夕也不知道她该去哪儿,于是,在秦老头走后,她仍守着秦氏医馆至今。
路过号称百晓生的说书摊,他捋着胡子一拍醒木,讲完经典的开场白后,他道:“近日,皇城出了件怪事,却道我朝的东宫太子竟离奇地失踪了……”
太子不太子的,皇宫里的事与她这个平头老百姓又能有什么牵扯?秦怀夕脚步不停,径直往秦氏医馆走去,她院子里晒的草药该收了。
杏花村距离天子脚下的盛京说不上远,也谈不上近,但毕竟在皇城管辖的势力范围内,治安称得上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秦氏医馆的门匾题着“妙手回春”四个字,这块匾不知是哪个村民为了感谢秦老头送的,也算是对秦老头的一种肯定,秦老头收到后很高兴,当天就挂了起来。
进入堂中,门侧挂了一串摇铃。这串摇铃的作用就是为了病患叫她时,她在后院忙碌也能听见。
秦怀夕来到后院,抱着笸箩挑拣晒药架上已晾晒好的药材。挑拣得差不多了,她又返回前厅,将晾晒好的药材分门别类,全部整理好后放进药柜。
做完这些活,也到了吃饭的时间。秦怀夕猫进疱房,给自己简单做了两个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大景国实行的也是三餐制,但因为早饭吃得太早,午饭又因为赶路没吃上,所以她提早吃了晚饭。
吃完饭,秦怀夕见天色还早,今日医馆没有开张,偷得浮生一日闲,她搬了张摇椅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挑了本秦老头整理的医书,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慢慢看。不知看了多久,日暮西斜,她脸上盖着书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杏花村里家家户户都掌上了灯,烟囱里升起催烟袅袅,飘出诱人可口的饭菜香气。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