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向贞给李香翠家送粮食,第二天早上,李香翠家又出事了,她婆婆死了,是上吊死的,就在埋葬她孙子的乱葬岗旁边的一棵歪脖柳树上。
齐顶梁家又哭声一片,但听不到李香翠哭,也听不到李香翠骂了。街道上顿时热闹起来,社员们三五成群地来到齐顶梁家门口打探情况,脚步声间杂着吵吵嚷嚷的议论,和齐顶梁家的哭声混杂在一起。
红英来到向贞家,向贞正站在天井里往外边张望,红英赶紧凑过来,低声说:“这次李香翠麻烦了,是她把婆婆逼死的,听说她婆婆的娘家已经知道了,扬言要把李香翠撕烂了呢,出殡的时候少不了闹事。”
向贞说:“谁说是李香翠逼死的?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红英说:“咋是乱说?刚才齐春亮和队长齐志高唠叨这事儿呢,说李香翠指着婆婆骂,说是她婆婆把她儿子弄死了,她婆婆白了两句嘴,李香翠就採住她的头发,扇她的脸,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她婆婆的头都被撞破了,李香翠还不罢休,整整骂了一天。”
其实向贞也知道,夜来一整天,李香翠就没停止骂,骂得难听又狠毒,矛头直指她婆婆。向贞摇了摇头,说:“这个李香翠,嘴咋那么臭,孩子是婶子的亲孙子,她还能虐待亲孙子?”
红英还在想着出殡看李香翠热闹的事,说:“顶梁家婶婶娘家可不是好惹的,听说她弟兄好几个呢,能饶了李香翠?擎等着看热闹吧。”
向贞捶了红英一拳说:“亏你们还是一齐家呢,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风凉话。”
红英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虽说都姓齐,八十杆子打捞不着呢,你不看李香翠平日里的嘴脸,吃点苦头活该。”
向贞也赞同地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李香翠也挺可怜的,刚刚死了孩子,又死了婆婆,以后看孩子的都没有了。”
红英也动了恻隐之心,也跟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齐顶梁老婆刘氏的丧事排三,过去农村死了老人,有排七的,就是人死了到第七天出殡,入土安葬,有排五的,最多的是排三,这要看主人家的名望和家庭背景,名门望族为了脸面或者显示自己声威,往往安排的时间长点,在出殡之前,孙男娣女要守灵,日夜跪着陪在死者身边,以尽孝道。哭丧的、守灵的、帮忙的,都要吃饭,贫寒的人家不光在时间上拖不起,在经济上更是耗不起,家家都穷啊,出一场大殡要折腾好几年的积蓄,好在新社会了,讲究移风易俗,破除迷信,丧事从简,社员们对这个号召是拍双手赞成,想想也是,死了死了,人死了啥事也就了了,再排场也是给活人看的,活人肚子都填不满,还顾啥脸面?
齐顶梁一家子主事的是齐顶梁的堂叔,他召集长辈们商量事宜,最主要的是咋应付刘氏的娘家。让齐春鹏兄弟俩亲自去舅家报丧,看看舅家有啥要求,在婚丧嫁娶这种大事体上,娘亲舅大,独尊一份,惹恼了娘家人,掀桌子摔板凳甚至大打出手的事很多,那样全村人都笑话,事情就算是办砸了。本来齐顶梁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家境,想着先顾活人,对刘氏草草埋了算了,前几年见年(□□,年景不好)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嘛,但堂叔不同意,说刘氏娘舅家不是好惹的,肯定过不去,加上刘氏是非正常死亡,娘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春鹏、春亮兄弟俩到了舅家,跪地磕头,哭诉娘没了的消息,大舅做代表先扬巴掌扇在齐春鹏的脸上,大骂齐春鹏两口子不孝,齐春鹏的鼻子里立刻涌出了鲜血,他不敢分辨,依然磕头如捣蒜,自己老婆对娘做下的不是,自己知道,舅家也都知道,前后庄住着,亲戚都串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家媳妇的坏名声早就四邻八庄没人不知道。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事儿还是要办,舅舅们基本同意排三出殡,但要求给自己苦命的姊妹(刘氏)置办一口上好的棺材,买上一身绫罗绸缎的老衣裳(死了人穿的衣裳),要风风光光地送走刘氏。
齐春鹏齐春亮不敢不答应,回来向主事报告了情况,这都是预料之中的,要是这样出殡的时候不来闹就算是烧高香了,当然棺材要准备,至于上好不上好,也没个边沿,只要是棺木就成,也谈不上绫罗绸缎,农村人有几个穿过甚至见过绫罗绸缎的?是新衣裳就行。
太阳斜挂在东南角上,还不到正晌,齐志高队长就下令早早散了工,队上有人家出殡,一个祖宗的子孙都要守灵哭丧,再加上左邻右舍的要帮忙,队上就没多少人上工,队长和顶梁家虽不知道在多少服上了,不必戴孝,但在这种重大事情上,还是要看出一门齐姓的照应来,其实这是做样子,更重要的还是队长本就是个爱瞧热闹的人,当然社员们也早就无心干活了,队长一发话,男女社员呼呼啦啦颠着跑着往齐顶梁家门口涌过来。
一时间,淄河涯大队比看大戏还热闹,整个后街扯东到西,全是看出殡的人,社员们平日里从早到晚除了上工,还是上工,没个娱乐活动,遇上谁家婚丧嫁娶,就都聚在街上看热闹,大人喊,孩子叫,吵吵嚷嚷,甚至盖过了齐顶梁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