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头顶着头,地头上歇息的时候社员们也互相打招呼或者开玩笑,有很多交往,她们也没真想把队长打了,只是咋呼咋呼罢了,见齐志高队长走了,大嫂一声令下:“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表嫂们又杀回来,拳脚再次落到李香翠身上。
李香翠已经躺在地上,白布衫被扯烂了,一条条一块块乱纷纷挂着,包头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开着,草一样乱蓬蓬的,鼻子嘴巴里不断往外流着血,本来灰黄的脸红的红黄的黄青的青,色彩斑斓,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被抓挠的血印子,鲜肉都翻出来了,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连平时最恨李香翠的红英也不再幸灾乐祸,躲闪着看李香翠的眼光,对向贞说:“你看看那些男人,也不来劝劝,齐春鹏也不来护着老婆,再打就把他老婆打死了。”
向贞朝跪着男人堆里看去,齐春鹏把头埋下去,缩到肚脐那个地方,恨不能垂到□□里。齐春鹏本来就是缩头乌龟,见这些表字媳妇们一个个如狼似虎,想想自己那天去报丧时舅舅的愤怒,自己挨拳头的地方还疼痛着,哪敢再去惹舅家的人。
终于娘舅家的妇女们手轻了,脚也不想抬了,只是用骂声壮着声威。
主事齐春鹏的二爷爷凑到大车跟前,跟娘家舅商量,说:“他舅,你看看这也教训了春鹏家的了,叫她们消消气,事儿还得办下去,俺也不是替春鹏家的说话,她也确实该打,不过她当时也是心疼死了孩子,骂了几句,春鹏娘呢,也是心疼孙子,想不开,就走了那条道了,事儿都是赶巧儿了,现在就是把春鹏家的打死,春鹏娘也活不过来,难看的可是春鹏,春鹏要打了光棍,还拉扯着一堆孩子,春鹏娘死了也不闭眼那,你看看要啥条件,尽管提,俺能做主,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春鹏家的吧。”
春鹏大舅等的就是这个条件,他终于下了马车,面色和善起来,说:“难得淄河涯还有二叔这样明事理的人,俺也不是存心找茬儿,实在是俺姐嫁过来,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临了就这么憋屈着走了,叫俺这些当兄弟的咋对得起死去的爷娘。”大舅说着,脸上显出难过之色,但也没有叫妇女们停手。
春鹏二爷爷赶紧说:“俺们都知道,都知道,日子不容易,不过人已经故去了,咱的日子还得过,你看看有啥要求尽管提出来。”
“说得对,咱也不难为孩子,这么的,你跟姐夫商量商量,给俺这些娘家来的人每人做一件孝衣,让姐姐的侄子媳妇们穿着,体体面面地送送他姑,晌午管一顿白面饭,俺也不和小辈们计较了。”大舅终于开口要了章程。
春鹏二爷爷吸一口冷气,这么一车人,每人一件孝衣,这得多少丈白布,还要白面饭,就这时候齐顶梁的家境,干菜地瓜都吃不上了,哪里淘换白面去,他面露难色,说:“这……这……”
大舅看主事开始犹豫,面色沉下来,说:“你要主不了事儿呢,这殡俺也不出了,俺叫上媳妇们就走了。”
二爷爷看看还在挨打的李香翠,想想要不答应,今天这关是过不了的,他咬了咬牙,有点嗫嚅地说:“他大舅,按说你的条件俺是要答应的,就是这白布太多,要出去借,还有这白面,你也知道,上年队上没分多少麦子,家家都难,这当口怕是凑不出多少白面来。”
大舅明白不能逼得太紧,要是真制起气来,自己啥也捞不着,倒是弄得亲戚不是亲戚了,于是说:“那行,俺也不强求了,就棒子饼子也行,可是孝服是不能少了。”他想起临出门的时候一再嘱咐,自己家去六口人,一人一件孝衣,好几丈布,染上颜色,做衣做鞋做袜能用好几年了。
二爷爷眉头皱了皱,嘴湿啦了一声,牙疼似的说:“他舅,你看看这孝布,咱……咱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没啥可商量的,不同意俺就走。”大舅说得很坚决,回转身,一条腿登到马车帮上,另一条腿却不没动窝。
春鹏二爷爷掂量着达成和解的尺度,也不着急上赶着表态,抻了一霎儿,看大舅已经有些焦躁,才开始说:“他大舅,俺知道春鹏舅舅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这孝布,春鹏家实在拿不出来,就是出去借,这算忙算急的,合大队都借遍,也凑不了这么多,你看看这天也不早了,耽误了时辰,耽误了你姐上路,也不好,他舅,你大人有大量,就再捞春鹏一次,按娘家来出殡的人数,大人小孩都算数,一人一丈孝布,你看看咋样?”
大舅思量着这个结果能接受,见好就收吧,他把搭在车上的腿放下了,对着车上兄弟们问:“你们看看二叔说得中不?”
二舅撇撇嘴,似乎是不情愿地说:“大哥,咱看在死去的姐的面子上,捞了春鹏家的,那就按二叔说的吧。”
大舅终于点头,说:“中啊,中啊。”
春鹏二爷爷说:“那俺去安排了,你叫亲戚们都下车,咱该起灵起灵,该发丧发丧。”
大舅招呼大家都下了车,表嫂们也早就收了手,咿咿呀呀地哭着进了齐顶梁家的天井。
剩下的就是出殡的程序了,齐顶梁老婆刘氏窝窝囊囊过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