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有能力闯进云阳国狱的到底是谁。他猜了很多人,然而却没有猜中会是烛幽:她身为阴阳家的人,能狠心给韩非下了六魂恐咒,怎么会到头来还要来救他?是哪里有问题?是她?还是阴阳家?他凝望着她的双眼,一时间想了很多,近的远的,各种思虑通通在他脑海中闪过,而最终定格的还是当年他们分别时她看他的眼神。那个眼神他曾记了很久,可那双露出光芒的眼睛此刻戒备又惊惶地盯着他。且不管事实如何,五年的确足以改变一个人很多,他都变了,怎么能奢望她不变呢?
烛幽护着韩非,右手反握着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抬头望着久违的故人,眼神已然冷淡下来:“君上。”
“你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呢?郗璨?亦或是山鬼?”
那辆胧车中的人果然是他,烛幽一时走神地想,然后回答:“当然是郗璨。”
“郗璨,韩非的朋友。”他沉吟了一会儿,目光幽幽地转向了韩非,烛幽骤然觉得不太妙。果不其然,嬴政问韩非,“敢问先生,依大秦律法,擅闯国狱,妄图劫走重犯,该当何罪?”
浑身烫得要烧起来的韩非在烛幽刚刚的暴力之下短暂地清醒,面对嬴政的诘问,他惨然一笑:“其罪当诛。”
“好。”嬴政突然抬手抖开了天问剑的剑鞘,陡然将剑递到韩非的面前,一方明亮的反光晃了晃他的眼,“若先生果真能按律手诛贼子,寡人就不再追究先生之罪,并且送你回韩国。”
烛幽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她低头看向韩非,而韩非也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她不明白嬴政想做什么,他却明白,不过仍旧是“法”之争,嬴政想令他屈服,以烛幽的性命为要挟,让他打破他所坚守的信念——“法”是凌驾于人之上的,所有人都应该守法。他虚弱地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也不动作,剑身映得他双目灼灼,他笑道:“非若此时接过剑手刃了她,那非岂不是也犯了杀人之罪?是知法犯法。定罪是司寇之责,非自不能越俎代庖。同时,既没有经过调查,也没有参照法条,更没有定罪文书,岂能仅凭非之言就作了判定并施以刑罚?何况,王上想以此情此景来试探非,若都依非之言,岂非认同非的理念?那将非打入云阳国狱之判,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韩非不由得有些气喘。烛幽伸手帮他顺气,又分出一股寒气帮他降温。
嬴政目光沉沉,眼底透不出一丝光芒,他缓缓道:“事到如今,先生还是如此伶牙俐齿。”
“多谢王上夸奖。”
他虽然将剑收回,却愈发冰冷而威严:“但先生此时也只能逞这等口舌之快了。”
此话令烛幽骤然浑身紧绷,她觉得他格外地陌生,那个平易近人且让人温暖的尚公子在这几年间迅速地蜕变,蜕变得她怀疑当初的他只是她的幻觉。不过她也只是短暂地动摇了一瞬,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一瞬之后她差点动手想绑了嬴政当人质,但韩非死死地摁住了她。烛幽皱眉,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盖聂已然感受到那一瞬她暴涨的杀气,不动声色地就挡在了嬴政面前,警告烛幽不要轻举妄动。
烛幽再次迎上嬴政的目光,他也回望了过去。她总喜欢这么看人,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直白而坦率,似乎在质问他为何会如此——她怎敢质问他为何会如此?
见嬴政突兀地停下了,站在后方队伍里的李斯上前一步:“王上,韩非此前居心叵测,妄图疲秦存韩,至入狱竟也能得人相救,可见其势力之深,涉事面之广,不可不伏诛。而郗璨身为阴阳家之人,却公然犯上,背叛大秦,真相是何,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李斯!韩非可是你师兄!你怎可如此?!”烛幽听得恼羞成怒,她多年以来不待见李斯,他想针对她倒也无可厚非,可是韩非对他却是真心实意,小圣贤庄三年竟换得他一句“伏诛”?!
嬴政皱着眉头,动摇的眼神又沉寂下来。
“李大人这话可就不妥了,同门尚能相残,兄弟亦可阋墙,阴阳家出个叛徒,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吧?”星魂笑着从一旁走来,他分明是个六尺孩童,却自有一股从容与风度,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星魂并未看烛幽和韩非,他走近,拱手朝嬴政行礼:“阴阳家左护法星魂,拜见王上。”
嬴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左护法?星魂?”他记得月神是右护法,当年去阴阳家也确对星魂这个天才少年有所耳闻,但却没有见过。从他的相貌和打扮来看,的确是很符合当时的描述。
面对嬴政的怀疑,星魂依旧很从容,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摘下一块玉牌呈上:“王上,臣奉东皇太一之命,前来捉拿阴阳家的叛逆。”
看到星魂的时候烛幽松了口气,他的到来算是缓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的话也四两拨千斤地堵回了李斯恶意,摆脱了阴阳家勾结韩非的嫌疑,当然,也坐实了她的罪名。不过她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也不甚在意。她低头看了看韩非,只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