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随便离席。
“那我先去,君上若是出来,便在玉液池等我。”说罢又补充,“记得少喝点酒。”
觉得她是在暗讽他的酒量,嬴政无奈道:“你可真是。”
烛幽眼底盈满疑惑,她真的是在好心提醒啊,万一他喝多了直接睡了,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嬴政到底在想些什么!
嬴政离席时喝了不多不少恰好三杯黄酒,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它被煮得热热的,他的脸慢慢开始发烫。他吃了几口菜,问赵高:“她出去多久了?”
赵高想了想:“有小半个时辰了。”
嬴政觉得烛幽应当逛得差不多了,他正好走去玉液池那边醒醒酒,一会儿还能陪她点几盏灯,一块儿祈祈福,想到此处便起身悄然离席。
尽管立了春,却格外地冷,嬴政走出温暖的殿门后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赵高迅速为他披上了披风。嬴政一边走一边系好带子,一抬头发现又下起了小雪,细若尘埃的雪花随风扑到他的脸上化作冰凉的水,有些痒,像烛幽趁他睡觉时偷偷点在他脸上的手指。
——他忽然万分想念她,尽管她才离开他的视线半个时辰,尽管他此刻就是要去赴她的约,可那股迫不及待的情绪一直在胸中激荡,他将原因归结于酒,然后压下澎湃的心绪,依旧规行矩步。所幸玉液池离章台宫不远,回廊相通,他甚至不用撑一把伞。他一到池边就看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明丽装点:池面上凿去一圈儿冰,仿佛在湖面上挖出了一个圆形的舞台,尚未结冰的那一缕水面上密密匝匝地挤满了写满字的河灯,将中间那块巨大的浮冰映得透亮。联排灯笼立在冰上,璀璨夺目,顶上应该是个走马灯,却没点。
布置倒是别出心裁,就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烛幽还没到这儿来等他吗?正当他踌躇间,那一排灯帘渐次熄灭,那片明亮的光影印在他的眼底久久不散,一时竟令他宛如失明,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缓了缓,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编钟清越庄严的声音一声声传入他的耳中,步光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跪在了他的面前:“王上,请随属下来。”
“这是做什么?”他问。
“……山鬼大人不许属下说。”
“哦?”嬴政心道烛幽要搞什么名堂,抱着疑惑跟着步光走到了安排好的座位上坐下,那儿铺着毯子,点着火炉,还有醒酒汤和瓜果,布置得十分妥帖。他在轻缓的前奏里又问:“这应该不是她的安排吧?”
步光肃然道:“是大人吩咐属下安排的。”
言下之意就是烛幽只是说让他在这儿看,至于怎么看,按她的风格应当是站着看。嬴政自己脑补完,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编钟声渐息,紧接着的是抓人耳朵的几声鼓点,位于灯帘顶端的果真是个走马灯,这会儿忽然亮起,泛着温柔的月色,似乎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嬴政知道这是月华纱,他亲自为她挑选的衣料。伴着如叮咚流水迸溅的几点编钟声,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这一片奇异的光芒里。烛幽穿着一件奇怪的开领舞裙飘然而至,站定在冰面中央,薄纱轻绢材质的衣料轻柔地包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在月色一样的光芒里如金箔流沙般细闪;轻纱似的披帛坠着铃铛,似遮未遮,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与编钟相和竟有种微妙的和谐;长拖至冰上的裙摆直开到腰际,连着同色的短裤。而她周身都缠着各种首饰,一掌宽的几个镯子扣在她的手腕脚腕上,连着细细的金链缠着她的四肢,还坠着宝石珍珠;她的面上蒙着面纱,头发束成了高髻,金簪点缀其间,在她转身之际,他看到她露出的背上用金色绘着花形的图案。
嬴政抬手命明里暗里的侍卫们都退下,在轻点的编钟声里,她舒展开四肢,旋转着在冰面上滑出了一个圈,动作轻盈,如履平地,像是悠然飞舞的蝴蝶。披帛、衣袖、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带出一阵流风,扬起一片雪浪。她如入无人之境,专心致志地与伴在她身侧的月光共舞,挽飞雪缠绵,她合着渐渐激烈的编钟声舞出柔美却又不软弱的姿态,仿佛有无形的手将天地万物为她拱手送上,而她却欲拒还迎——清冷,又流连。直到乐音最激昂处,笛声成为了主调,琴瑟钟鼓都成为了它的陪衬,她就在这样的声音里腾空而起,直奔向那轮明月,浓烈的月光似乎将她融化,嬴政不由得站起身来,像是怕她真的离去,而她的足尖在空中虚点,盘旋着重新落回冰面,乐声也在此后变得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通明的月光里,他再也看不见旁人,周身冰雪、万里长空,只剩下烛幽飞旋的身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她的清冷与这片冰雪浑然天成,与银月相得益彰,是从天山上踏雪而来、是泠泠雪水洗濯出的世间仅有的出尘,而她是他最爱的璨璨。他只觉心中只剩下一片残酷的柔情,令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揉进怀里,藏在章台宫中,除他之外,任谁也欣赏不了这一份独一无二。
乐声骤歇,烛幽抬起双臂做了收势,那盏走马灯也伴着归于平静的银铃声恰到好处地熄灭,灯帘重新亮起,令她身处一片金碧辉煌,恍若神仙妃子。他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