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李斯率先拜伏在地,“陛下,长公子事关国祚,此事臣与政事堂诸位大人不得不言!一则公子未得君令、未报备行程擅离九原,乃军中大忌;二则,面君之前,公子前去政事堂就坑儒一事与诸位大人产生了一番争论,臣适才还都,未知其形,只听廷尉禀报,廷尉认为此事非同小可,诸位大人也一致以为此事当面禀陛下。大秦以法治立国,公子却以善言乱法,此远离大秦新政之道也。一时歧见便罢,然公子数度于政事上与新政背离,陛下不可不察!”
嬴政的目光落到扶苏身上,宛如在他的肩上又加了千钧之担,他面色惨白,身形微微一晃,险些没有跪住。
嬴政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长史,丞相所言是否属实?”
被点名的蒙毅光听李斯的话就已满身是汗,他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不得不禀:“回陛下,臣……暂未收到九原军报。”
“扶苏,为何不报?”
扶苏回朝本就是擅自行动,哪里来的凭据?就在他要开口之时,烛幽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封卷轴:“陛下,丞相所言之物在此,正是蒙恬将军的手令。公子是奉蒙将军之令回朝呈送奏本,却因急着进宫不慎将其遗落在了长史府上。”
赵高双手接过,呈到嬴政面前:“陛下,确是九原幕府漆印。”嬴政握在手中打量半晌也未打开,只轻轻点了点头:“嗯。”
虽然不知道烛幽拿过去的到底是真是假,但嬴政不查,总算暂时揭过,蒙毅大松了一口气。然而此时,嬴政忽然对赵高说:“取笔墨来,拟旨。”
蒙毅的心还没落下就又悬到了嗓子眼儿——这必然是要处理李斯所说的第二件事了,然而都无需讨论就直接拟旨么?他忍不住看了跪在旁边的几人,李斯表情严肃而沉痛,他却看出了他眼中的那丝急迫,而烛幽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她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就仿佛之前说出有事要报的不是她。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高高在上的帝国主人做出的最后裁决。
赵高取了笔墨铺在了桌案上,提笔等待嬴政开口。嬴政穿着常服,没有戴天平冠,众人只要抬头便能看到他宛如深潭般的眼睛沉痛又悲悯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然而包括烛幽在内,所有人都没有看他,纷纷低垂着眉目。嬴政直直地望着这个在自己身边教养长大的孩子,心里也不由得反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他的长公子、他属意的储君成了这般模样?作为一个儿子,甚至作为一个臣子,他并没有不好,勤勉、聪慧、宽厚、仁义、正直,他只是缺了一些东西,缺了对于权谋的敏感,缺了对于大局的洞察,缺了作为未来的帝王所需要的必要的取舍。他被保护得太好了,在一片阳光中长大,不愿意去面对权谋,然而权谋并不是阴暗,不是错处,他需要意识到就算自己不用,也需要看清、看懂。谁不厌恶权谋呢?他自己也觉得厌倦,可是这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嬴政闭上眼,轻声长出一口气:“长公子扶苏不明大势,不察大局,固执一己之见而搅扰国政,殊为迂阔,今授扶苏九原监军之职,当即就任,无诏不得还。”
扶苏肩膀一颤,来势汹涌的酸楚直冲鼻尖,他已经明白自己错了,然而为时已晚。他咬着牙拜伏,声音带着压不下去的哽咽:“儿臣……遵旨。”
嬴政终是没能再说出别的话,但蒙毅知道,扶苏这就是被全权托福给了自家大哥,始皇帝为了平息这酝酿起来的风暴让他暂时离开拨云诡谲的朝堂,希望他能历练出来,待日后还朝继位。
拟完了旨,赵高呈到嬴政面前,他不欲再看,直接示意他取印,同时问下首宛如魂游的烛幽:“湘夫人不是也说有事禀奏么?”
烛幽抬起头,面无表情道:“陛下,公子到如今都还不明大势,不察大局,不在朝中历练,反而要去九原,那不如交给臣。臣此去桑海,得到了重塑逆鳞剑魂打开通天之路的方法——由苍龙七宿传人祭剑。”她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而在场诸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她想拿扶苏祭剑。可她提的这个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过于离谱,且不说嬴政本没有打算严惩扶苏,烛幽一直以来的立场也都是帮扶他,如果她真心要这么个,那正合了李斯的意,断不可能这样做,于是众人再一次沉默了。
嬴政叹了口气,这会儿还要让他再明确表个态?便道:“莫要胡闹。”
烛幽却说:“臣没有胡闹,就算不要长公子,也的的确确需要陛下的血脉才能办到。”
李斯听完悚然一惊,他看向烛幽,烛幽也正看着他,他知道,她想杀了胡亥。嬴政子女众多,唯一属意的便是扶苏,只要不动扶苏,其他任谁他都无所谓,而烛幽的唯一目标是胡亥,就算嬴政因为这两年对胡亥多看了两眼而不愿让他率先送死,可烛幽无论如何也会找了借口让胡亥去祭剑——铸剑成功与否,通天之路能不能打开,到头来还不是她说了算,大不了到祭了胡亥之前统统失败罢了。好个郗璨,竟釜底抽薪,然而他还是找到了其中的漏洞:“湘夫人所说,是由苍龙七宿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