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桐问:“做琴师令的助手搞不好便要一辈子在宫内,二位既有家室也甘受离别之苦么。”
一句话引得二人霜打的花般耷拉下来。
张有权摸了一把纵横沟壑的脸。
“总比生死离别强吧,我家姑娘有天疾,得治。”
孙庆也沉沉叹口气,“这年头,穷人得不起富人病,我家没生病的,但没钱也不能活啊,家里几张嘴等着呢,要不都饿死哩。”
“只能怪咱们没本事,但不能让妻儿跟着受苦。”张有权拍拍孙庆的肩膀,两人因为共同的苦难惺惺相惜。“至少进宫就有俸禄。”
“我也是。”李琛突然开口。“我家被恶霸占了地,讨不了公道,只好卖我做学徒换点钱。”
好的,惺惺相惜的又多了一位。
三双眼睛看向丝桐。
丝桐平静道:“我也是,穷得叮当响。”
于是四个人开始一起惺惺相惜。
“可是最终入选的只有一人。”
李琛的这句话打破惺惺相惜的气氛,换来久久的静默。
“听天由命咯!”孙庆无奈咧开嘴笑。
人无望的时候,只能寄于命,那是最后的慰藉。
在这里的日子不算好过,没有洗澡的地儿,只能用洗脸水擦擦,都是男人的屋里臭气烘烘,有人被跳蚤折磨的抓耳挠腮,整个院子也跟着发臭起来,好在丝桐这屋都是比较爱干净脾气温和的,孙庆虽然有些邋遢,但在李琛和张有全的监督之下,也保持得比较好。
头天晚上有人因为小事起了冲突,半夜听到吵架斗殴声,如丝桐所料,那些个夜里值班的甲士置若罔闻。
第二天院里多了张草席,没见过死人的多少都会有些发怵,丝桐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继续去她喜欢老树枝杈上呆着,她经常天不亮就出去,半夜再回来。满打满算,根本没在屋里待多长时间。饭也很少吃,导致上厕所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如果非要去就趁没人时迅速解决掉。
因此虽然总体不累,可五天下来,丝桐还是瘦了一圈。
五日后,之前不见的赵龙回来了,然后不是躺在铺上睡大觉,就是出去溜达。偶尔遇见丝桐,眼里透着十八分的不屑和嘲笑。
丝桐虽然觉得对方幼稚的可以,这并不代表,她对赵龙的行踪没有兴趣。
她这屋子人都破天荒的安分守己,所以大家的东西也就非常自然地摆在桌上,柜里。
夜深,丝桐回来,不见赵龙,其余人围坐在一边在聊天,她旁若无人地打开柜子,装作在翻找东西的样子。
李琛关心道:“姐姐,在找什么,用我帮你吗?”
“没事,我自己找就行了。”
赵龙的包袱是绢布的,在一众穷酸的衬托中,就算放在柜子最里也十分显眼,丝桐没有直接打开,而是先伸手摸了摸里面的物什,坚硬的,成块的,丝桐心中有数,打开一看,果然是银子。
她心里有了数,关上柜门。
李琛见丝桐空着手,以为她没找到。
“姐姐,你找什么东西啊,没找到么?”
“没找到,许是忘拿了,我出去看看。”
丝桐走出屋,提气沿着墙几步蹬上屋脊,她盘腿坐在瓦片上,像夜里的罗刹一般,静静等着赵龙归来。
一如前两日,赵龙醉醺醺地摇着身子出现,丝桐盯着他一会儿,在赵龙行至院中央时,下去迅速冲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带翻在地。
月色为丝桐护浑身镶了一圈银边,她蹲着,看着躺在地上的赵龙,面容冷酷而平静。
“你!”赵龙醉酒使不上力气,两只手柳枝一样乱飘,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血管暴起。
“听着,接下来我要你老老实实的,正常跟我说话,如果声音大了点,我就会打你一巴掌。”
赵龙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丝桐撒开手,赵龙又怎会听话,正待要骂,她就“啪”一掌下去,赵龙被打的七荤八素。
“你这个……!”
“啪”一巴掌。
又一巴掌。
又一巴掌。
丝桐吹了吹手心,赵龙已然肿得像个猪头。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
赵龙呜咽着点点头。
“乖。”丝桐拍拍赵龙的脸。“告诉我,你去哪了。”
“去,去见了张公公。”
丝桐想到站在台阶上那个尖嗓子内官。
“你跟他交易了什么?”
“他保我……”
“保你什么?”
“保我能成为琴师令的助手……”
丝桐不禁觉得好笑,暗道了声蠢货,这种事怎么可能一个简简单单的贿赂就能成的呢。
“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