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一本正经地互让起来,仿佛没事人一般。
林锦娘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自家这父母子女的关系,也算得上一大奇观了。
林郑氏委委屈屈地刚吃了一口饭,对面林义时“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又将她吓了一跳。
全家人都看着林义时,连林老六,都把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只道:“这又是哪一出?”
林义时眨了眨眼,突然扭头对林锦娘道:“林芽儿,有个叫郭妈妈的老女人你可认识?她今日当着我的面骂你了。”
林老六一筷子先敲在他头上,骂道:“没大没小,要叫姐。”
林义时敢对林郑氏摆脸色,对林老六却不敢大声,尤其这个老子把脸一板,把眼睛一瞪,气势一来,他就心虚气弱了。
林锦娘问道:“可是郭媒婆?你在哪里遇见了她?她说了什么话?”
“她说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别说做妾,就是给沈家大少爷做暖床丫头,都是抬举了。林芽儿,暖床丫头是什么?是不是小老婆?”
林锦娘沉下了脸。
林老六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郭婆子好臭的一张嘴!”
林郑氏忙道:“许是义时听差了……”
“才没有!”林义时年纪小,心气却大,绝不容自己被质疑,嚷道,“那老女人脸白得像鬼,一说话满嘴大蒜味,可臭了。但是她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听错。”
林锦娘沉声道:“这老婆子不是好人,你下回见了她,莫要理会。她若是敢再说混账话,你就揍她!”
“说的什么,莫教坏了你弟弟……”林郑氏慌忙地阻止。
“听你姐的,只管揍她,爹替你兜着呢。”林老六立刻便跟着来了一句。
林义时咧嘴道:“知道了,下回再遇见,我打落她门牙。”
林老六笑夸一句“好儿子”,林锦娘可爱地皱起了鼻子,揉着他的脑袋。
唯有林郑氏又生气又担心,但深知父子三人一样的倔脾气,说了也没人听她的,只管懊恼着,嘟囔道:
“下午要做蜡烛,义时还得上学堂,三位祖宗别顾着商量打人了,快吃饭是正经,莫要耽误了时辰。”
林锦娘父子三人都知道她憋屈得厉害,且由她发几句牢骚。
他们这边正正经经地吃了饭,上学堂的自出门上学堂,做蜡烛的自收拾了厨房做蜡烛。
而方才口中所讨论的那位嘴臭的郭媒婆,正在沈家宽敞明亮,比林家堂屋还要大几倍的花厅里,添油加醋地说着林家的坏话。
沈家的三位少主人都不在场,只有沈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听这老女人口沫横飞。
沈家富贵,丫鬟个个穿金戴银,倒似大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郭媒婆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瞧着满屋子晃眼的物什,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的,花团锦簇,倒似进了金玉铺子。
就是金玉铺子,也不见得有这许多宝贝东西呢。
这沈家,实在有钱到没边。可惜她郭媒婆没个一儿半女,不然捏个八字,也能攀上一回。
那林家,实在可恶,说话难听不说,连一个铜子的赏银也没有。八字命好又有什么用,结姻缘还要靠媒人,看她怎么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搅黄了这桩婚事。
沈家的花厅宽敞明亮自不用说,水磨的地砖,光可鉴人,一色梨花木的椅榻桌凳,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珍宝古玩,无不透露出主家的富贵大气。
沈老夫人倚在罗汉床上,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插两根碧绿的翡翠簪子;脸上红润饱满,一团福相,尤其一双眼睛,全不似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倒清澈如水。
两个媳妇子站在床后,各拿一把大大的芭蕉扇,轻轻摇着,风速拿捏恰到好处。
罗汉床上放着一张小桌子,桌那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青葱一般的手指,拈着一柄剔透如雪的白瓷汤匙,将一丸晶莹沁凉的荔枝送入沈老夫人口中。
这姑娘,便是沈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碧鸢了。
这碧鸢,说是丫鬟,倒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生得齐整,俊眉凤眼,顾盼神飞;身上所穿的乃是上等云茜纱制成的夏衣,既轻薄柔软又清爽透气。这种纱,市价得三十两银子一匹,若非大户人家,就是正经小姐也难得用这纱做件衣裳。
郭媒婆一双眼睛从她头发上的一对红宝石簪子,滑到她耳上的一对宝石耳坠,再滑到她手上镶了七彩宝石的金镯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心道,这碧鸢,不过是沈老夫人贴身的丫头,瞧这一身的穿戴,倒有好几百两银子。真个人比人气死人,寻常人家哪里有这般铺张奢侈。
除了老夫人和碧鸢,屋里或坐或站的,大大小小总有十几个丫鬟仆妇,都好奇地看着这位郭媒婆,听她数落林家的不是。
“这林家,小门小户,父母既无才识,子女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