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流觞的地方距离阿禾他们所在的临江亭还有一大段距离,陈景云那边早早唤了几个船家在等候,每只船可供五六人搭乘。
阿禾鲜少坐船,每回必晕,她忐忑不安地拎起裙角迈上乌蓬小船,一个重心不稳,伸来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揽住,后面之人的胸膛抵住了她的后背。阿禾的心怦怦直跳,待她站稳后,扶她的人一下就将手松开了。
是江辞远。
陆青禾开口又要道谢,江辞远似笑非笑:“阿禾有这个力气,不如多弹几曲给我们听。”
“对啊阿禾。”王宜修在船舱里附和一句,又道:“你俩一碰见,怎么就磨磨蹭蹭的啊?”
确实不像那个直爽的陆青禾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一碰见江辞远就扭扭捏捏的。许是自己今天累着了?阿禾把那些异样的心思全部甩到脑后。
此时船夫吆喝一声,撑杆划船,阿禾慌忙靠着船舱壁闭眼小憩,千万不要晕船啊,太丢人了。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口干发苦,胃里翻江倒海。
“阿禾是晕船了吗?”王宜修见她面色如纸,问道。
陆青禾有些难受,艰难地点点头。
“张嘴。”江辞远移到她面前,说道。
她下意识张开了嘴,一个圆圆的物事带着一股清凉,席卷了整个口腔,酸甜的滋味像有魔力一般抚平了胃部的不适。阿禾这才注意到江辞远手中拿的黑色小土罐,他的指尖上还沾染着紫红的汁液。
“这个是?”
“朱梅。南下时听船家说以蕃荷菜腌朱梅,治晕船效果极佳。”江辞远又捻了一个朱梅给了王宜修:“方才问了一下船家,所幸他也备了些。”
他将整个黑色小土罐塞到阿禾手里,指腹划过阿禾的手心,痒痒的。不道谢了吧?他又不爱听。阿禾又塞了个朱梅进嘴里,望着湖景不说话了。
王宜修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早上出门被一堆小娘子往怀里塞兰草,害他喷嚏连连,只好换了身衣服赴宴。
“六郎,怎么没有小娘子给你送兰草啊?”王宜修不满地说,他换了身衣服还被塞了一堆兰草呢,只能全给小厮处理了。
“没办法,宜修俊俏,为人亲和,某自然没有宜修受欢迎。”江辞远回他。皓也在船头嘀咕:我们家郎君就会吹牛,也不看看那兰草都谁收着呢?是我!我在给你收着!
有风灌进船舱,披帛轻柔地擦过他的手,他轻握住,又松开,掌心发痒。他望着前面女子小小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整个船舱都安静下来。
--------------------------------
不出所料,阿禾他们是最晚到的。只能待在下游的位置。陈景云特地给他们重复了一遍定好的规则,阿禾来弹琵琶,琵琶声停时,酒漂到谁旁边,谁就需要饮酒作诗,两句即可。
“阿禾,我作诗不行,你可别在我这的时候停了哈。”王宜修与阿禾套着近乎,阿禾点头:“行,我记下了。”
见陆青禾同江辞远和王宜修走得近,许锦岚心中不爽,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们莫不是想作弊吧?公平起见,要么换人,要么你得蒙上眼睛。”
“蒙上眼睛怎么弹琵琶啊?”王宜修呛她:“背过身不就行了?要不换你来?”
她堂堂尚书左丞之女,怎会抛头露面给九曲流觞做乐子陪衬?许锦岚恨得牙痒:“不管,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暗中沟通好啊?”
“无碍,就蒙着眼睛吧。”阿禾道。
江辞远从婢女手上接过了手帕,一折一折叠好,低声问:“可有把握?”阿禾摇摇头,眼前漆黑,手帕已将她眼前遮挡得严严实实。耳旁突然有热气拂来,江辞远附耳跟她说:“随便弹,难听的话,我会捂住耳朵的。”
啧,这人。最好每次酒杯都停你面前。
婢女搀扶着阿禾寻了一处坐下,那边说开始,她摸着琵琶弦的位置起指就弹。
“闭着眼睛都能弹这么好?”陈景云有些诧异,醉韵坊中除了善才,当属红绡为首,哪怕是今日双琵琶合奏,他们都以为是红绡姑娘的本事......此人不能小觑啊。陈景云又看了一眼与王宜修相谈甚欢的江辞远,眸色又深沉了下去。这江六郎......
“弹得极好。”左澄弘夸赞道:“有此造诣,想必日后能进内教坊了。”
琵琶声戛然而止,酒杯堪堪停在王宜修与江辞远中间。
“这距离,离六郎更近呢......”小厮喊道,从水中捞起托盘,递给皓也。皓也取了那杯酒,端给了江辞远。
江辞远一饮而尽,开口:“柳绕江头青意浓,湖光十色鱼相游。”酒是燕记酒铺的招牌之一,西凤酒,清冽醇馥,燕期给他喝过好几回。
“好。”王宜修鼓起掌来:“六郎厉害。”
第二轮开始,阿禾继续弹,琵琶声止,托盘还是停在了江辞远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