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的肥鸟。左肩抵着绒裘,靠在墙上,斜着身子让出了受伤的右肩。
秦昭日常中并无盖世英雄排场隆重的模样,他对居住环境并不挑剔,小小的炕床上,挤挤抗抗堆了很多东西,秦昭找空子盘踞在塌上,身后旁边都是行囊,安和看到他时,仿佛看到后宫那些喜欢钻洞的猫——他这么大个人竟然能缩在这么小的地方。
漫长的宅居生活让秦昭变得苍白,他盯着面前的药碗,细长的手指虚虚端着,半晌不往嘴里送。安和忽然出现,他趁机把药碗放下,然而安和盯着他,用眼神表示:你可以先吃药。
安和所知道的将军,那是身当矢石的狠角色,犹记得当年隆冬,冰冻三尺,大雪纷飞,他带兵冲过河谷,奇袭西齐营地,一场大战下来,出的汗混合着冰雪把铠甲和内衫牢牢冻在身上,医官手段粗糙,脱衣服治伤的时候,几乎被剥下一层皮来。粉嫩的肉和暴露的血管直接吓傻了在场所有人,还是后来公孙明出手,才收拾了残局。
将军断骨剥皮的伤都不会皱下眉头,不怕疼不怕累,当然也不怕苦。
然而……
秦昭回避吃药失败,深吸口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转头立即拿茶杯喝温水清口。
“药苦是正常的,但若比正常的药苦好几倍十几倍那就不正常了。”这庞大的队伍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靠军师公孙明负责,秦昭本人更不例外,安和本人也喝过公孙明的药,自我感觉还挺正常。想想刚才秦昭手里那碗浓稠如墨的药汤,她好奇的问:“你得罪公孙先生了?”
淑妃曾经教育过她,要对身边的宫女中人太医都好一些,“我们看似主子,使唤这些人,但衣食住行甚至命运也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比如某个妃子恃宠而骄,夺走了太医家中祖传保命的牛黄安宫丸,结果后来给皇帝侍寝时,莫名开始放屁泻肚,成了源远流长的笑话,此后内宫就再也没听说有这号人。
秦昭当然没有得罪公孙明,是公孙明有感于他“一点小伤恢复如此之慢,损坏了我药到病除的名声”,所以给他翻倍加药。
安和说:“将军,其实我也算军属吧。”
“我看那些军属都能骑马拿刀呢,灵州知府的夫人,出自将门世家,看上去比知府大人还有气势,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奔马,狩猎……而且,万一遇到危险…”
安和言辞诚恳,眼神纯良,好似不染纤尘的一块冰玉,通明澄澈,叫人不忍欺。
“公主可能不信,你若离我远些,根本不会遇险。”秦昭推推棋盘,“公主还是考虑下棋吧”。
安和:“本宫可以出钱。”
秦昭:“公主难道觉得在下就是那等为了钱出卖□□和灵魂的俗物?”
安和:啊咿,难道不是吗。
黑白棋子罗列棋盘,阵营分明。皇朝爱重风雅,琴棋书画四种技能公主们至少要会一种,安和头脑反应不快,没有什么艺术天分,只是辛辛苦苦背了不少书。她的棋艺也相当一般,虽然背了些棋谱,然而不知变通,不会灵活应对,与安佳对弈,总是十次九输……
然而,她竟然和秦昭杀得难解难分。
秦昭手边的点心碟子空了。他在下棋的时候依然有时间泡茶,吃花生奶酥糖。
这是灵州本地一种很受欢迎的糖果,用花生碎芝麻枣泥羊乳混合了烤制,切块,安和吃着腻得慌,这糖果虽香,但太甜了。
她在棋盘上太久没尝过胜利的滋味,以致于好容易能赢一把,就会觉得格外不真实。
她与秦昭的棋局渐渐要拖很久,这种经过长时间筹谋,好不容易获得胜利的感觉非常过瘾,安和只有在初次背完一本书,走完十里地后,才能收获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她开始看棋谱,学到新的棋路就去找秦昭验证。她依然赢多输少,但不论她怎么出招,秦昭总能应付许久,并且不耽误他吃糖。
这让安和心中渐渐狐疑起来:他就是不想骑马练武,在拖延时间呢。
谁家的将军当成这般模样?不要太离谱。
“将军的棋究竟怎么样?”安和私下问林知水,林知水在夸还是贬之间略微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认为他棋力颇深,毕竟将军可是能跟公孙先生对弈的,而公孙先生一个人能对七个人。”
林知水负责秦昭的军马,是秦昭极亲近,信任的属下,他的说法基本可信。
“这样啊”安和失落。
林知水安慰她说,秦昭在工作之余,是个极为懒散的人,懒散的不肯多动一分脑子,多消耗一点心思。所以他其实不是有心让着公主,应付了事,他是随性为之,走一步算一步,不曾把输赢放在心上。
安和因为自幼认知“脑子不聪明所以要更努力”,所以做事更讲究专注,恒定。她读书便是读书,下棋便是下棋,严格遵守师傅交代的“一心不可二用”的要求。因此她对秦昭下棋吃零食的行为很不顺眼。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在被敷衍,依着他的状态能轻松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