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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2 / 4)

别人的故事又总是有奇怪的地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鹄奔亭的故事,苏娥和她的侍婢都被杀了,为什麽只有苏娥一个人的鬼魂出现呢?奴婢也是人啊,为什麽致富的魂魄不见了?”

奴婢也是人啊?惠宝觉得长姐这句话有一点奇怪,一点诡异,像在说牛也用筷子吃饭,狗也盖被子睡觉。他的认知和她的叙述之间有一点差错。但是他还没有立即认知到这点差错的反应能力,便只是顺著长姐的话说:“说不定主人对她不好,变成魂魄就不用待在她身边了。”

惠歌说:“那主人为什麽没有报应呢?还有刺史来听她诉说冤屈呢。”

惠宝再次拿出他七岁的果断力:“阿姐,你真不信鬼神喔?”

惠银也说:“哪有你这样的人?爱说又爱挑剔。”

“你这话说得没有道理。爱说跟爱挑剔是两回事,为什麽不能同时爱说又爱挑剔呢?就像我喜欢吃饭讨厌洗碗,喜欢新衣讨厌织布,为什麽喜欢一件事或一个东西就要喜欢全部呢?”

“……你举的例子就只是你懒散而已。”

惠歌伸出一隻食指在惠银面前摇了摇:“我是在讲道理。而且我这不叫挑剔,叫作提出问题。挑剔是没有答案的,我还在寻找答案呢。”

惠银对那隻招摇的指头吹了吹,神情像在吹几案上的尘灰。

“神鬼之事,毕竟不容易说分明。就像小红的阿嫂还魂一事,不也让大家惊奇得很?听说里长还特意到张家拜访详问,要把这件事呈报给县长。” 惠银说。

惠歌把手收回:“你也听说啦?”

惠宝睁著眼睛:“什麽?什麽还魂?”

惠歌向惠宝大略讲述一番。

她知道这件事,不是从小红那裡听来,而是阿高。阿高是薛家负责买卖的奴僕之一。那天他从市裡买布回来,遇见惠歌,知道她爱听,便把在市裡听到的热腾腾的传闻和她说了。

两天前的清晨,张弥起牀如厕。

掀开房门口的破席帘子,正要走出厅堂,忽然觉得不对劲。

转头一看,蒙昧的昏暗中,有道黑黑的人影。

他吓得贴到牆壁上,听见那人轻声地说:“是我。”

张弥惊疑未定:“阿嫂?”

“对。”那人说:“我回来了。从地狱回来了。”

张弥赶紧点了麻蒸,就著火光细细瞧去,果然是他阿嫂禾顺。白衣散髮,跪在厅中供养的佛前,青绿色的胎记云气一样地笼著她半边脸。眉眼低垂,神色平和,彷彿历经沧桑,对这世间别无所求的淡然。

小红的阿娘和大弟也被响声和火光唤醒,来到厅堂听禾顺的经历。

禾顺说,那天晚上,鬼卒用赤索绑住她,恍惚之间,看见一座黑色的大城,牆面隐隐泛著红光。正糊里糊涂的时候,听见一阵凄厉的猪叫,把她吓了一跳。

似乎是从那黑色的城裡传来。

尖叫和号哭断续不绝,彷彿天边隐隐的雷声,让城外的“人”非常不安,包括她自己。

城门口拉著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裡的“人”一概是白衣散髮的样子。身体有些透,像雾气的聚拢,看不见脚,更像是传闻中的灵魂。

队伍两侧有鬼卒游走。黑帻黑脸,黑服黑靴,木刻一样的齐整。

抓她过来的鬼卒鬆开她之后就不见了。就算他还在,她也认不出来。鬼卒看见漂离队伍的灵魂会用赤索把他们打回去。

天空不是黑的,是蓝的发暗的颜色,夕阳刚沉下去尚未黑透的样子。阴蓝的天空下,黑色的大城像一个庞然的梦魇,黑色的鬼卒像梦魇伸出的手爪。

此情此景,她知道自己来到传闻中的地狱。

地狱的时间感特别慢。

这裡没有开城门的鼓声和关城门的钟声,没有朝露和夕阳,只有无尽的哭喊和无边的晦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陈禾顺何.在?陈禾顺在否?

她赶紧举手。

一个笼冠朱衣、耳簪玉笔的狱官走过来,皱著眉盯著她身上。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的白衣用朱色写著三个字,陈阿登。

狱官领著她离开队伍,迳入城门。

城门二重。城裡一座黑瓦朱柱的大殿,殿上一张鎏金镂花的红漆独榻,独榻上坐著一个极高大的人,几乎要仰著脸看他。独榻旁边立著一个白影,和灵魂的雾白不同,那人是雪白的,纤尘不染的,可望不可及的。身上一袭白纱衫,手中一朵白莲花。

那人她认识──昙影法师。

独榻上的人她很快也认识了──阎罗王。

昙影法师向阎罗王说明鬼卒抓错人。

阎罗王问她姓名祖籍生辰年岁。确实抓错人。

阎罗王朝她一指,身上一阵微风,再看仍是白衣,只是没了朱字。阎罗王对狱官说,此女以错放免,补寿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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