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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陵七閒(1 / 3)

连绵几天的阴雨停了。

难得晴明的午后,惠歌哼著无名小调,踏出家门的时候看见大碗。

她默默跟在大碗身后。大碗还是一样的黄绸短衫,一样坦著右边,就是肩肉看起来更为肥.美。她垂涎一阵,看见大碗怀裡搋著四五支荻炬。

凑过去闻一闻。一阵油香。应该灌了麻油或荏油。

大碗被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头吓一跳。往右跨开半步,惊起垂垂的右.乳,馀波荡漾。看清来人,一手抚著胸口吐气,害怕把什麽东西吐出来的样子。

他收回岔出去的半步,说:“臭虎女!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是我啊,胖子。吓到你了吗?”惠歌笑嘻嘻地。

大碗被惠歌摔过几次,从来没摔过惠歌。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虽说是从前对阵的战绩,如今还有些手下败将的阴影。失败是一种心理痛楚,心理痛楚会产生一种防卫态度。惠歌纯粹是因吓人为乐,大碗却以为惠歌意指他很害怕她。双眼圆睁,怒道:“吓什麽吓?谁说我吓到了?”

“你刚才自己说的。”惠歌指著大碗鼻子。

“笑话!我怎麽会被你吓到?我又不怕你。我连昙影法师都不怕了。”

惠歌皱眉。昙影这法讳怎麽跟蚊子的嗡嗡声一样,到处都听得到?

“我也不怕他阿。”她摊手。

为什麽要怕一个没头髮又爱拿莲花的人?

大碗瞅她:“那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看看四周,给惠歌一个眼色,继续往前走。那眼色她以前看过很多次,打著坏主意的眼色。她跟上去,两人一起走在长青街的槐树下。

大碗边走边把话续上:“你要一起来烧房子吗?”声音低低的,像头上枝叶沙沙的絮语。

惠歌的眉头更皱了。怀疑自己太久没和大碗说上话,时间拉出思想上的距离,话都不好懂。昙影法师又跟烧房子有什麽关系?

大碗问她,知不知道二月中虾蟆里压油巷失火的事情?她摇头。大碗细细说给她听。说到一半,她才知道和惠银说过的是同一件事。昙影法师藉著神足通从天上招风转火的神蹟。

惠银只说是东市附近一条巷,原来就是抓蟋蟀的好地方虾蟆里,里内的压油巷。那条巷聚集十来户压油为业的人家,巷中经常瀰漫各种油香,所以叫压油巷。

大碗说,他觉得那件事只是风吹来吹去的巧合,跟什麽神通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和同伴计画,直接点火丢丢看那倖存的草屋。早上商议,下午决行。他准备灌油的荻炬。同伴准备生火具。现在正要去会合的路上。

惠歌从前听见大碗的鬼主意总是回答:先来去看看。

如今她只是歪著头思索。片刻才把头歪回来,说:“先来去看看。”

大碗笑了。这臭虎女还是老样子。

言谈之间已经走过东市。拐个弯,进入虾蟆里。再拐个弯,来到压油巷。

巷口有一棵大柘树。

每回看见惠歌都忍不住感叹,真大!像一根粗树干上盖了一座三级浮图。长长的枝枒像梁柱,密密的叶子像牆壁。这几天给雨洗乾淨了,树荫又绿又浓,浓得化不开,裡面什麽也看不见,真像牆壁。

柘树边就是话题中的草屋。麦梗屋顶,直櫺窗。窗内垂帘,看不见屋裡面。牆角堆著许多杂物,石磨,春臼,簸箕扫帚,和各种瓦罈子、陶罈子。

门前两个木盆,一个种著二月蓝,一个种著通泉草。都开紫蓝色小花,小花都被雨洗到了地上。

屋外两片疏散的柳篱,孔洞大到能钻进一隻野狸。

草屋对面是一间木屋,只是破了。两面牆,半边屋顶,没有门扇。破了多年,藤蔓从椽柱上一直蔓延到地面,像盘著一条又绿又黄的大蟒蛇。裡面的榻、案、几、席、瓢、罐子、扇子──也全是破的。

这一堆破东西前面,围著一群人,看见大碗便叫:“死胖子来了。”

“胖子死来了。”

“不要怪他,胖子迟到是正常的。”

一群人吉吉咯咯笑起来。

大碗挥舞手中的荻炬:“胖子打人也是正常的。”

有人问:“怎麽有人跟著你?谁啊?”

“她啊,臭虎女,来凑热闹的。”

“阿姐!”人群中一个少女叫起来。

茹里长有三个女儿,最小的一个叫茹宛。时时跟在大碗身边,人们叫她小宛。

小宛不是胖子,是矮子。喜欢将头髮编成小辫子,披散在脑后。这是鲜卑人的旧习,汉人因此给鲜卑人一个蔑称,叫“索虏”──头髮像绳索一样一条一条的贼人。小宛只差在没剃掉半边头髮。

小宛很喜欢惠歌。

因为惠歌摔人特别好看,特别俐落,从来不僵持,不拖拉。尤其喜欢她把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像快鞭打马,格外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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