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安排六位辅政大臣:咸阳王元禧为太尉,北海王元详为司空,汉人降臣王肃为尚书令,广阳王元嘉为尚书左仆射,任城王元澄为尚书右仆射。汉人宋弁为吏部尚书──这一位在遗诏传达之前就先过世了。所以实际上是五位。
五位宰辅很快产生矛盾。
任城王讨厌王肃,咸阳王和北海王伙同王肃攻击任城王,使其免官归第。二王再排挤王肃出朝,让他到南方去当江西都督。咸阳王再排挤北海王,掌握大权。
为了巩固地位,咸阳王想控制京城的宿卫军。典掌宿卫的官叫领军将军,当时的领军将军叫于烈。
于烈严词拒绝咸阳王:“你能得到我的头,不能得到我手下的人。”
传递讯息的是咸阳王的家僮,回话的时候把“我手下的人”漏了“手下”两个字。
咸阳王听了先是一愣,“不能得到我的人”,这语意实在暧昧模糊。
再派人去确认一次,再被拒绝一次。生气了,让于烈出外去当恒州刺史。
于烈也生气了,和皇帝密谋夺权。正月祭祀宗庙的时候,咸阳王在禁卫军要挟之下,还政皇帝。
皇帝亲政不到半年,咸阳王谋反。
皇帝赐死咸阳王,从此疏薄宗室,重用外戚和侍从。
皇帝外戚有个阿舅叫高肇,自称渤海蓨人,实际上是高丽的降民。高丽的都城在平壤,位于魏国西北方,上面有陆地相连,下面隔着海。自有语言,说话常常以“油”、“堆”等音结尾。男子穿大袖衫、大口袴,有官位的会在头上插二根长长的鸟羽。女子穿裙襦,未婚的垂一条大辫子,已婚的把大辫子盘在头上。
高肇说自己是北方大族渤海高氏,大家都知道他出自夷土,相当轻视。高肇作尚书令,有了地位。咸阳王被抄的家产大半流入他手中,有了财富。娶皇帝的姑母高平公主,再把女儿嫁给皇帝为贵嫔,有了关系。
身为皇帝的舅父、姑父、岳父,大家不敢再轻视他。天下人士,望尘拜伏。
高肇在皇帝的默许下,构害宗室诸王。
人主最忌讳的事情是谋反,忌讳到没有证据也能定罪。谋反是魏国惩罚最重的罪名,门诛,弃尸于洛阳城北方的邙山,却也是王公大臣最常触犯的罪名。
北海王谋为逆乱,赐死。
京兆王图谋不轨,气绝而死。
彭城王南招蛮贼,饮毒酒而死。
其余诸王的府第外,派遣宿卫军看守。如果有士人频繁出入,那士人的官就没了。
任城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疯的。
有人说是在彭城王被害死之后。彭城王是个贤王,有周公、诸葛孔明之喻,孝文皇帝的遗敕还是由他收授的。个性恬淡,拒绝孝文皇帝给他安排辅政大臣的位子,所以六位里面没有他。
彭城王忠而见杀,在朝贵贱,莫不丧气。
任城王本来就是个狂人,现职太子太保。身为太子的师傅,却从来没进过东宫,如今更是狂中带痴。
一大早起来就喝酒,酒不对味的话立刻吐酒摔坛,酒喝干了便对着酒瓮说话唱歌。散着头发,袒着胸腹,对着墙角的老鼠大笑,对着树上的小鸟大哭。
答话如三岁小儿,很喜欢说叠字:“饭饭”、“吃吃”、“打打”、“屁屁”。
但是奚特真知道,任城王是假疯。
他和元顺曾经去拜访高肇,相谈甚欢。元顺回去被任城王狠狠打了一顿。骂他的话不是“屁屁,打打。”,而是“田舍儿,欲灭我门户耶?”田舍儿,指生活在乡野之间的小儿,用来骂人见识短浅,举止脱略。亲友才知道任城王佯狂。
元顺站在讲肆的石阶上,伸伸懒腰,问他:“方先生刚才跟你说什么?”
“他想为论语作注,问我有没有参与的意愿。”
“哇,著述立说,多远大的志向!方先生真是欣赏你,连你上课发呆都不介意。”
他方才不全是发呆,而是想着“为政以德”那句话。有德之人,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德行像星星。星星很遥远,白天看不见。没有太阳的温暖,没有月亮的光明。这个世界没有星星也可以,却说像星星。真是有趣。
奚特真笑了笑:“方先生大概是看我闲来无事,给我找事作。”
“少来!你能文能武,能说会唱,看见谁都笑咪.咪的,两句话把人家捧上天,谁不喜欢你?我看方先生看你的眼神,如果他是女的,一定非你不嫁。”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我是在邀请你。晚上阿鹿家有宴会,等你喔。”
阿鹿,陆士远的小名。
陆氏,鲜卑姓步六孤,勋贵八姓之一。阿父现任兖州刺史,阿母是常山公主。两人生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公主宽厚,让驸马纳妾媵,生的还是女儿,只好收继从兄第四子为后,就是阿鹿。阿鹿不喜欢射猎,又喜欢热闹,常常举行晚宴,随兴吃喝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