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避祸,也不敢随便评议时事或人物,可是话还是要讲的,因此谈论的内容转为玄学妙理。
玄学指的是《周易》、《庄子》和《老子》──总谓三玄──论述中心是“无”。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因此“无”尽管不是实际的存在,却是一切的根本。由此衍生出“无为”、“无事”、“无名”等主题。
这种议论的风习盛行起来,还形成一套制度。谈论时分成宾主两方,谈主首先论述己见,谈客加以诘难。若谈客众多,则放支如意或麈尾,由发言者执之。如此反复谈辩,申明理之所在。
该士人与来客进行的便是这种玄谈。对方能言善道,士人被难倒了。来客嘲骂:“你连天地之间关于有无的道理都说不过我,岂敢妄言世无鬼神?”
又作色大喝:“我就是鬼!”
陡然露出可怕的样子,烟然不见。士人吓得魂不附体,不久便死了。
或许因为明璘不信仙佛鬼神,冥冥之中的某种存在便来吓他。
明璘一手托起腰际玉环:“是关于此物的故事。”
惠歌顿时不安起来。
她总觉得那关乎别的女人。
这时候常是这样的,承平没有多久,又逢兵乱,人们一番流离播迁,男人本性也是见异思迁,逃到哪里,就在哪里娶妻生子。
从前有个出身高门甲族的士人,原本在南朝担任秘书丞,后来因事灭门,逃到魏国。当时孝文皇帝意欲汉化,很看重他,还让他坐到尚书令的位子──行政中枢尚书台的最高长官。
该士人在南朝娶的门当户对的妻子,后来也带着儿女找来,写了一首诗给他:“本为箔上茧,今作络上丝。得络逐胜去,颇忆缠绵时?”意在动之以旧情,接济妻子。
可是士人早已另娶魏国的公主,公主遂代替丈夫回绝:“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
听说洛阳有一间正觉寺,便是那个前妻谢氏出家为尼之处。
倒也难说,既然关乎灵异,或许不是人,而是个神女或女鬼。
惠歌不想听明璘的情史或艳遇,又想听灵异故事,心下五味杂陈。
仰头发现天色已经悄悄变了,深清的湛蓝色,像若耶溪的水一样,澄净而无底。灰白的云,左一匹右一匹,横舒天际。
其中独有一颗星,极明亮,光芒很沉静,不大闪动,彷佛永恒。惠歌知道那是天极星,也叫北辰星,还是从前明璘告诉她的。
从前她对他几乎毫无顾忌,想说就说,想听就听,耳朵和嘴巴都很自在。如今多年过去了,二人再次星下对坐,闲闲地说着话,她感慨之余,又有些眷眷。仔细想想,她也不同他作夫妻了,以后就视如陌路,没什么好避忌的。
一时沉默之后,她再开口,声色很平缓:“这东西有什么来历?”
明璘说,那是一位僧人给他的。
南朝佛教盛行,有人说还是从会稽开始的。会稽临海,航运发达,很早之前便有外国僧人由交州经海道至此。后来因为山水清素秀丽,车船交通发达,陆续有名僧移居,到了梁朝,人数几乎匹敌京邑建康。
因此这一带山中也有许多佛寺,僧众洋洋济济,士女熙熙攘攘。只是明璘既是潜隐生活,一向也不曾往佛寺里去。
那一日,他入山采掇,偶遇风雨,仓皇之间进了一座小寺。室宇简朴,寺名倒艳丽,叫桃红寺,因为附近有个桃红村。
接引的僧人叫慧镜,见他像个书生,请他代书尺牍。书成之后,慧镜很欢喜,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一个玉环,当作谢礼。
这个玉环是慧镜的高祖母传下来的。那时候天下大乱,高祖母一家也要往外地避难。高祖母年仅七八岁,难以跋涉,勉强上路也怕拖累大家,正好道边有座破败的古冢,其父便用麻绳将她垂放下去,留点食粮,聊表歉意。
很快食粮就吃完了,高祖母饥肠辘辘,便在冢内搜索起来。
墓主大约是很有身分地位的,古冢结构讲究,有墓道通往数间墓室,比拟阳世的富家大宅。但是毕竟破败了,大约也经过洗劫,东西并不多,连棺器都不见踪影。
高祖母在侧室找到一个玉环,摸着暖和,彷佛才从人身上取下,带着余温。绝望之际,她用两手阖着玉环,头枕在手上,躺着流泪。心里默念,她不想死,还想再与家人团聚,悠悠忽忽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家人围着她。原来经年过去,战乱平息,家人回到故里,入冢寻觅,要将她另外殡葬。高祖母认为是玉环有灵,所求如意,于是代代相传,成了慧镜的家传宝物。
慧镜性格简率淡泊,出家前后,一直想把玉环转赠有缘人。可是门单户薄,交游稀寡,竟没有合适的对象。尤其这玉环还会挑主人,如果所赠非人,当夜就会回到他身边。
明璘原是不想收的,可是听见这一点,又改变心意。
明璘对惠歌说:“你一向喜欢这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