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水神站起来。云宿这才发现他驼着背。
神仙无论男女,都差不多高大。据说上古时期的神仙更高大,能把黑龙踩在脚下,和神兽搏斗,气急了,就把山举起来,扔过去,砸得那些神兽落花流水,再不敢来犯。后来有了凡人,怕把他们踩死,才变幻成现在这样,但还是比凡人高出不少。
水神也高,但是驼背,就显得比风神低了。
神仙不是应该背手而立,俯视苍生吗?怎么水神把自己弄得像一个娶了公主的樵夫,驼背的驸马爷。
“风神不是一直想喝酒吗?我今日,特意拿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来赴约,风神可要赏脸喝一杯。”
风神婉拒:“水神的酒定然好,只是喝酒误事。瘟神虎视眈眈,兽神蠢蠢欲动,冥神也不省心,风神国如今……唉!我实在是沾不得酒,我若是醉了,晕了,风神国的百姓们可怎么办啊!”
酒被收回,水神闷头喝了一口,叹气道:“是啊,我们水神国也是,那几位杠上了,可苦了咱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若是能像月神一样,逃个无影无踪也好。”
“我宁可死,也不愿意成为丢下百姓、率先投降的千古罪人!”
水神岔开话题,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云宿听得都无聊了,可两人却有着说不完的话。
风神每晚都来这里弹琴,水神也每晚都来这里陪着。风神说,水神是知己,水神说,听琴忘忧啊。
可是后来,琴音少了伴奏,河边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她还是每晚都来,等到深夜,总也等不到他。
再后来,她也不来了,就剩了一把琴在那里。
水神带走了它。
这里从草地变成了战场,将士战死,被泥土掩埋,几年后,开出花朵,招来蝴蝶。再过几年,这里住了人,成了村子,村子里的人搬走,不知怎的,又成了庄子。
时间飞逝,花草枯了长,长了枯。
可风神一直在原地。
一千年,她还在这附近。
游荡,游荡,寻找,寻找。
时光兜回原地,枯树还是枯树,死狗还躺在院儿里,臭水沟还是那条。
云宿看着黎君梵,“君主是想带我看这个?”
“其实是我想看。”黎君梵放开她的手,说道,“一千年里,风神转生过许多次,做过和亲的公主,远嫁边塞;做过逃亡的难民,一路奔波到别国;做过低下的奴隶,被卖到异乡。生前无论身在何处,死后都要跨越千山万水,回到这里。”
他再一次握住云宿的手,向前,神树开始快速生长,从长出新叶,到参天大树,是这皑皑冬日里的唯一生机。
他道:“我也好奇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我问,它从不说。风神一直提防着我,她身边的花花草草也不待见我。”
“可它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精灵的身份,与他们更为亲近。”
这话不像是真的。可云宿也不想多问,他不愿意说,她可不想他又编个什么天衣无缝的谎话来骗她。
林榕槡因风神而生,为风神而散。只有她死了,风神才能生。
归骨送了马匹过去,又进宫,找到神仙庙,见了月落和星陨。
月落见他拿着书本,连忙接过,恭敬问道:“这些书,是君主让送来的吗?是有关水神的书籍吗?”
归骨摇头,看向站在后面的星陨,道:“君主说,星陨公子近日浮躁气盛,许是整日坐在屋里,精力无处发泄。可光会舞枪弄棒可成不了事,料您再能耐,静不下心,没有谋略,敌人降您是轻轻松松的事。”他伸出手掌,指向月落手中的书本,“这些书本是君主特意让我挑来,送给星陨公子摘抄的,君主说,每本书抄写十遍方能领略一二。”
月落赶在星陨惊讶叫喊之前,连忙道:“多谢君主,多谢归骨大人,还劳烦您跑一趟。”
归骨道:“公子客气,是我应该做的。”他上前,示意星陨伸出手。
星陨照做,月落在一边看着,归骨沾了朱砂,在星陨手上画了什么。
星陨刚要问这是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痛,说不出话。下半张脸整个失去知觉,找不到嘴巴在哪里。
归骨解释道:“君主说,在抄完之前,便不必说话了,以免分心。”
星陨想抗拒,可现在连做个表情都费劲,一副淡然的模样,似是没放在心上。
月落代他答道:“哥哥记下了,定然好好读书,不负君主厚望。”
“如此,君主应该放心了。”归骨行礼,“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