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一晃便过去。
裴道晴总算有空琢磨那一日的冷箭。
她问过褚鹦周,楚洲三骑对都尉和副都尉绝对服从,决无可能是一百五十武骑中有人擅自行动。那箭射出之时,孙芜分明喊的是——布阵。
褚鹦周按着额角,皱眉道:“孙副都尉喊布阵,就绝无可能有人放箭。楚洲三骑军纪之严明,比之我手下亲卫也不差。”
裴道晴眉心一跳,继而感到了事态之棘手:“拢共就那么几号人,不是她和一百五十武骑,难道会是我们自己人?”
褚鹦周却道:“兵家万法,不离一诈。”他是西北境血路里杀出来的镇边将军,兵不厌诈,他最有体会。
裴道晴单手按在桌上,难得地带上几分薄怒:“决无可能。”
褚鹦周抬眼看向裴道晴。
师姐与那两人结伴,满打满算不过五年而已。
“师姐,我决不会害你。”
裴道晴只答:“他们也不会。”
褚鹦周食指微动,轻点两下桌面,俨然心中郁恼。
顿了一顿,终究还是呼出一口气:“那么先找这箭出处,总有线索。”
裴道晴收回手又搭在剑上:“也好。”
裴道晴拿着一柄断箭,比对了楚洲所有种类的箭,反复看不出什么稀奇。
那柄箭不是从楚洲哪家兵武坊买的,而是自制箭。
箭身是务城外最常见的樟木,箭羽是取山间最普通的鸟雀的尾羽,箭头是再平常不过的精铁。
那自制箭的手法精湛得很,她可以断定,造这柄箭的人,不是器修,便是箭修。
器修,箭修。
这又该从何找起?裴道晴坐在隐轩茶楼的厢房里,愁眉紧锁。
那日情况紧急,除了这一杆箭以外,实在没有旁的线索。
那放箭之人也简直荒谬至极,只一箭,既无预兆,也不追杀。没头没尾,叫人什么头绪也抓不住。
正烦闷时,有人叩响了门。
裴道晴收了箭:“何事?”
门被拉开了条缝,一个作小厮打扮的人探头进来,欣喜道:“裴大侠!”
裴道晴应了一声,等他下文。
“咱们东家问您用过午饭没有?”
这是食肆酒馆里来了不好招待的客人,怕被闹事,请她过去坐镇的意思。
裴道晴拿过剑挂在腰间,干脆道:“带路。”
这小厮是替映月楼跑腿的。
今儿这映月楼,倒的确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老头一把捉住小二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来一坛务山酿!再给我来五两黄牛肉,要切好的——”
小二骤然被他抓住,只觉那枯瘦的手指头好似铁爪,心头叫苦连天,面上只能苦笑道:“老人家您先放开小的不是,要不然怎么给您老人家上酒上菜?”
“对,对。”老头一把撒开手,点着头摸着他那长短不一的稀疏胡须,大声催道,“你速去!啊呀,饿死老朽也!”
酒楼里原本嘈杂,奈何这老头声如洪钟,引得附近几桌人都朝他看去。
只见这老头身材枯瘦矮小,皮肤黑得发亮,手上先前杵着的长拐搭在桌边,背后挎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一文钱的样子,倒是破布包里露出来的拂尘,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那白毛细致顺滑,反着细细的光,一瞧就是个好货。
然而那老头一双眼滴溜溜地,实在像个狡猾之辈。众人瞧着他无甚兴趣,纷纷将视线转了回去。
裴道晴跟着小厮才出门没几步路,正撞上匆匆赶来的程明皖。
一见师姐,程明皖便兴奋道:“师姐!我就晓得你在此地!”
见裴道晴步履匆匆,程明皖赶紧跟上:“师父来了传讯,说他老人家今日已到了。”
裴道晴“嗯”了一声,道:“你先与我来。”
说罢才想起问那小厮一声:“我这师弟也可同去么?”
“自然!自然!”小厮笑道,“师弟想必也是位少年英雄!咱们十分欢迎!”
程明皖一听马上抬头道:“师姐!他夸我哎!”
小二的笑容一时卡了壳。
裴道晴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跟程明皖熟稔不少,对他的性格实在也摸了个明白,当下拍着他的肩膀道:“走了。”说罢径直从程明皖身边穿过,神情隐约透着点不忍直视。
程明皖跟在后面道:“小二!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慧眼识珠之人,你好好同我说道说道,你怎么晓得我这人年少有为,英勇无双的?哎,这楚洲务城不愧是卧虎藏龙,竟然连一位小二都如此好眼力……”
裴道晴示意他快走,小厮赶紧便加快了步伐,几乎一溜烟窜了二里地,心中直恨自己多那一句嘴。这裴大侠瞧着是个少言寡语的,原来是背后有这样一个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