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道晴领着师弟进去了,小厮还站在门口,崇敬地望着他们裴大侠的背影——师门修行,您受罪了!
裴道晴领着程明皖,进门未有两步,便瞧见一皮肤黝黑的老头,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正拉着另一位小二不停地说着什么。桌上放着寥寥两个银稞子,只怕还不够他这顿饭钱。
小二被他拉着,走也走不得,满脸难色,眼神直往门口瞟,眼见得裴道晴二人进来了,当即如蒙大赦:“裴大侠!”
裴道晴未来得及说话,程明皖倒是被这一声喊了过去,瞧见那老头,眼神登时放了光:“师父!”
裴道晴一时顿住了脚步。
师弟这些日子一提到师父便滔滔不绝,反复说他师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举世无双的大好人。裴道晴连着多日被他洗了耳朵,对师父便多了几分好印象。
她一度认为,她师父必定也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人物。
只是,今日一见,似乎有些出入。
裴道晴正要上前说话,便见那老头拍着程明皖的肩膀道:“这是我亲传弟子!您瞧瞧,这身板儿,他来这儿打一个月的杂,能不能把老朽这顿饭钱抵了?”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举世无双的大好人?
裴道晴收了脚步,决定看看事态发展。
只见小二神色为难,程明皖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师父。
那老头招手令他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句什么。
程明皖竟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师父言之有理!”
随后转过来对小二郑重道:“我在你们这儿干一个月的杂活儿!”
裴道晴眼皮一跳。
那小二正待分说,裴道晴赶紧上前道:“小兄弟,敢问这一桌拢共多少银子?我替师父结了罢。”
小二听罢,一肚子话全咽了回去,震撼万分地看看老头,又看看裴道晴,结巴道:“裴……裴大侠……这位、这位竟是您的师父?!”
程明皖却自信满满道:“师姐,不必破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三千大道,悟法不一,须得一一走过,方能明悟!”
那老头咳了几声,眼神飘忽到墙根儿,好似那墙根上也写满了他的三千大道。
小二十分难言地瞧了二人一眼,同情地望着裴道晴道:“既是裴大侠的师父,这顿便算了吧。”
老头一听,猛地晃到前面来道:“嗳,这种用我徒儿的名号便能白吃白喝的地方还有么!老朽去也!”
程明皖头都大了两圈,赶忙拦道:“师父!不行这样蹭吃蹭喝的!”
裴道晴一手按了按额头道:“走罢,去结账。”
这样一闹,什么好师父的形象早已毁了大半,裴道晴付了账来,摇摇头,上前一拜,恭敬道:“师父。”
老头眉头一皱,挥手道:“嗳!小裴啊,数年不见,你还是爱讲这些虚礼!”
裴道晴动作一顿。
这语气动作,确实有几分难得的熟悉。这老头,恐怕还真是她师父不假。
裴道晴带着师父师弟好吃好喝了一通,好歹将人安置在了池雨庄。
裴道晴还想着那杆断箭,三人将将坐定,裴道晴便将它拿了出来。
那断箭从箭头处被她硬生生掰下来,箭身上还残留着血腥气。
“师父,您瞧瞧这箭上有何特别之处?”
张老道一听徒儿是来请教,立即做出一副高深架势,乍一看还真……勉强能和高人风范搭个边儿。只是这表情一严肃,好歹也靠谱了几分。
裴道晴见状也坐直了身子,严肃地盯着她师父手上动作。
张老道皱着一张橘皮似的脸,伸出根指头,用指甲盖给箭头翻了个个儿,用布包着仔细端详一番,从怀里掏出张薄如蝉翼的青纸去擦那箭头。
青纸一碰到箭头,当即就灼出了一个大洞。
张老道见状,立即变色道:“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你竟这般随身带着,还拿给师父我看,你不怕死,为师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箭上有毒!
难怪那银环断了两根……顺寿环只在性命垂危时作用,凌云生中箭时那银环应声而断,不是箭上淬毒又是什么?!
可笑她反复思量,竟未能想到这一层。要刺杀她一个修士,那箭哪怕附着灵力,也极难做到一击必杀。
却原来还有这么个后招在等着她!
裴道晴眉头紧锁,张老道唤了她半晌都不应,突然拿手在她面前一晃,她才骤然回了神:“师父,您可知这是什么毒?出自何门何派何处?”
张老道把手一收,啧道:“为师怎么会知道?见过这种毒,为师还能有命在,多亏了师父我吉人自有天相,上哪找这毒的来历去?为师我可不跟这种要命的玩意儿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