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雪。
常意安是被冷醒的,突然一阵冷意从窗户透进来,她被激得哆嗦了下,睁开眼醒来。
窗户半开,冷风嗖嗖往里钻。
常意安刚醒,脑子还不是很清醒,见窗帘被风鼓起,本能的想下床穿鞋去关窗。
她两腿伸出被子外,正要站起身时,“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好在卧室铺的是木地板,床前也垫了软垫,她缺了半截的腿摔在软垫上,手心撑着地,只是被磨痛了,并没摔伤。
她没有立马站起身,就着摔倒的姿势躺在地板上,睁大眼看着天花板上蓝白交织的光晕,是外面商业广场照进来的霓虹灯。
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她内心深处还是没能接受自己成了残疾人这件事。
每次睡到半夜醒来,迷蒙不清的状态下,她总是以正常人的形态站起身,可最终都是以狼狈摔倒收场,让她认清自己的现状。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常意安坐起身,抓着残肢末端,五指用力,发狠地掐着末端萎缩的肉。
痛,越痛她却越是感到畅快,恨不得将残肢抠烂。
她想嘶吼,想大哭大叫,想砸烂毁灭一切。
恨,她恨这半截丑陋有缺陷的腿,恨残忍的老天,为什么要有地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刚截肢那半年,她不止一次撕心裂肺地哭着问,问奶奶,问空气,问自己,为什么要有地震,又为什么要让他们一家人遇上地震。
然而没有答案。
没有为什么。
天灾人祸,谁倒霉,谁遇上。
一刹那,她失去了所有。
刚才她做梦了,梦到了妈妈。
在梦里,她双腿还健全,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粉色蓬蓬裙,白色平底小皮鞋,开心地牵着妈妈的手。
醒来内心空空荡荡,左腿以下也空空荡荡。
常意安双手撑住床沿站起身,她扶着墙,单脚跳着跳去窗边,把窗户关上。
睡前她打开窗通风,然而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也就忘记了关窗。
她站在窗边,远眺对面商业大楼闪烁的霓虹,眼中泪光点点。
回忆一旦打开,便收不住。
尤其是白天遇见了那人。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过往旧事如潮水翻涌,止不住的想起从前。
她看着窗外交织的光影,看着看着,仿佛回到了九九年那个夏天。
那天是农历六月初七,阳历是7月8号,她八岁生日。
“安安,快点起床了。”妈妈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在小意安的屁.股上拍了下,“今天是你生日,爸爸已经把餐厅都订好了,快起来,吃完饭妈妈带你去游乐场玩,再叫上你的好朋友莉莉和乐乐他们。”
“妈妈让我再睡会儿嘛,好不容易才放暑假。”小意安往被子里拱了拱,撅着屁.股,背朝着妈妈。
妈妈好笑地摸着她的头:“你呀,这才刚读完小学二年级,就开始懒惰了,学习的路还长着呢。”
小意安哼哼了两声,头埋进枕头里。
妈妈并没催她,而是坐在床边耐心地和她说:“安安,你比起大部分同龄人,已经生活得很好了。那些农村的孩子,他们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冬天天不亮就得打着手电筒去上学。下雨天路滑,他们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去学校。”
“即便很辛苦,他们也依旧渴望上学,因为只有上学读书,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小意安不想听妈妈碎碎念讲大道理,她翻身起来,鼓着圆圆的脸:“好了妈妈,别说了,我起来就是了嘛。”
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一圈圈转动着,小意安坐在木马上,笑得眼中都是光,粉白圆润的脸像一个苹果。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她和好朋友们又奔向海盗船。
那一天,常意安玩得很开心,亲戚朋友们都来为她庆祝生日,爸爸的一个同事还打趣叫她小公主。
于是大家都跟着起哄,喊她安安小公主,一起为她唱生日歌。
在游乐场玩了一下午,妈妈又带她到商场买了新裙子和新鞋。
裙子是她最喜欢的粉色蓬蓬裙,像公主一样的裙子,裙摆撒开。
回来路过家门口的蛋糕店时,小意安跟妈妈说想吃草莓甜甜圈和蛋挞。
妈妈很温柔,两样都给她买了。
走进小区,路过中央圆形花坛时,她看到有个小男孩正在翻垃圾桶。
小男孩长得很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双眼皮褶皱很深,头发软软的带点自然卷,看起来很像电视上的洋娃娃,就是太脏了,穿着破烂的短袖,脚上穿着一双大人的蓝色塑胶拖鞋,鞋帮子都裂开了,浑身脏兮兮的,像街边的要饭花子。
漂亮男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