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时,天气骤变,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落到地上很快便融化,只有路边的绿化带和停着的车上积攒了少量的雪。
寒风挟裹着雪花,吹得路上行人的脚步更快了。
四点以后,取快递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排着长长的两条队。
除了取快递的,还有寄快递、送货的。
常意安从四点开始忙碌,到现在六点半了,连坐着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由于突然降雪,加上她持续站了两个多小时,残肢端开始隐隐作痛。
她疼得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嘴唇都有些发白。
转身去取货的时候,她左边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摇晃了下。
刘松急忙扶住她:“意安,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摇了下头,又强调一句,“我没事,松哥。”
刘松看着她发白的唇,心里很不忍。
“你歇会儿,有我和小颖呢。”
王颖也跟着说:“是呀安姐,你休息会儿吧,我和松哥忙得过来。”
常意安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没事,老毛病了,遇到下雨下雪天,那里就会有些不舒服。”她弯唇扬起一抹笑,“但问题不大啦,就只有一点点疼,能承受。”
她甚至都不想把那半截玩意儿称之为“腿”,用了个“那里”含糊指代。
表面上看着她很淡定,温柔似水,然而内心的真实情况,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发疯与正常只在一线之间。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无法走出阴影显得矫情了些,不就是一条腿而已,可在常意安这里,她失去的不止是一条腿。当年若父母都在,截肢康复后她不至于颓废到活不下去。
有父母爱着,她没什么抗不过去。
可一夜间,她父母都不在了。
当年她父母被送去火化时,她还在蓉城重症监护室,连父母的葬礼都没法去参加。
她父母的尸体被挖出来时,已经腐烂模糊了,又是五月,天气热了起来,根本等不到她出院。
那种痛,夜深人静时,如毒侵骨。
她这一生大概都过不去了。
只是在人前,她不再把恶劣的情绪表露出来,仍旧云淡风清,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她不敢与任何人走太近,因为她怕太亲近了,她反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
与其拥有过再失去,倒不如从来不曾拥有。
回到家,独自一人的时候,内心的恶魔就会释放出来。
哭喊嘶吼,大吼大叫,抓着残肢拍打,砸东西,一个人躺在地上哭到喘不过气。
这些,她都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发泄过,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她又是乖巧温柔的一面。
王颖看着她额上的汗:“可我看你疼得都出汗了。”
常意安笑着混过去:“可能是太热了吧。”
边说话,她还边用手在耳边扇风。
王颖摸了下她的手:“哪里热了,你的手冰凉。”
“我就是这种体质啦,无论冬夏,手脚都是冷的。”常意安抹了抹头上的汗,“真的没事,只是干活干热了。”
门外取快递的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墨迹什么呢,找到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啊,马上就找到了。”常意安一边道歉,一边去货架查找那个男人的快递。
找到后,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谨慎地问完对方的手机尾数号之后,双手递上,将货交给对方。
不知不觉,又忙碌了半个多小时。
就在常意安整理完货架上的货,转过身来时,一眼看到了站在路边栏杆旁的顾文礼。
顾文礼站在黄昏的风雪下,两手插兜看住她,深邃的眸子敛着幽光。
“我等你。”他说。
常意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抿了下嘴。
她没说话,继续帮人取件,寄件。
转身回小屋整理货时,王颖胳膊肘碰她一下,促狭地笑着:“安姐,外面那帅哥是谁呀?”
常意安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我小学同学。”
“哇,小学的同学还在来往,你们关系一定很好。而且……你同学好帅哦。”王颖笑得一脸花痴,“真的,超级帅,跟明星似的,不,我感觉比现在的那些流量明星还要帅。现在那些男明星,一个个弓腰驼背的,要气质没气质要长相没长相,丑得我想吐。你同学很像早期那些电视男演员,特别有feel,他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这种极品帅哥,追他的女生肯定不少。”
常意安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很多年没见了,昨天他来取货我们才见到。”
“哦哦。”王颖应了声,没再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