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那道宽不足六尺的瀑布挡住了外面的所有动静,空法神僧急匆匆出去之后,陈无双竟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觉得这方天地仿佛比外面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整个人的状态极为放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来由生出些困意来。
紧盯着那扇房门的沈辞云幽幽叹了口气,常半仙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六枚铜钱法宝,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听见的只有潺潺水声。谷雨忽然推门走出来,看面色却是喜忧参半,“国师说那凶兽的先天丹毒很是棘手,以他之能短时间内也无法完全祛除干净,我们得在此处住一阵子了,长则半月、短则十天。”
沈辞云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发白的手指渐渐恢复了血色,道:“只要前辈能治就好,耽误些时日也是理所当然。说来这事都是怨我,如果不在那龙王庙里停留的话,或许就···”常半仙少见地严肃起来,摇头劝道:“你也不必自责,命数如此,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谷雨又道:“国师说禅寺里都是僧人,一贯不留香客过夜。而且我们身份特殊,自身各有因果纠缠,只能在这里暂住。这几间屋子都空着,我跟墨姑娘一间,你们三人各自一间正好够用。”说罢就要转身回屋,突然顿住脚步扫了一眼陈无双跟常半仙,“佛门净地,公子与常老先生不可在此饮酒胡闹。”
陈无双无奈点点头,却在背后偷偷朝常半仙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只要能治好墨师姐就好,住半年也没问题。”他刚才听见空相神僧后半句说,若是去得晚了又得重修山门,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期待,这时候能住下正中下怀。
白马禅寺这种地方哪里是谁都敢来放肆的,上一个劈毁山门的正是苏慕仙,结合空法老和尚半遮半掩说的话,十有七八就是官帽山下见到的那位青衫老者。那可是当代剑仙啊,要让天下修士三寸锋芒的剑仙,谁不想着见上一见。
见谷雨要返身回屋里,沈辞云忙上前施礼:“烦请谷雨姐姐这几日多多照顾我师姐,辞云感激不尽!”谷雨轻轻笑着点点头,“辞云公子放心就是,谷雨定然寸步不离。”
侍女回了屋,陈无双就站起身来,悄声道:“老头,我知道你身上藏了酒,现在喝还不是时候,这种事得趁夜才好。”然后背上铁箱子径直朝东侧一间屋子走去,“辞云啊,病去如抽丝,在这傻站着也没用,这两天精疲力尽,先养好精神才是正理。”
也不知道白衣少年挑的这间屋子属于四大神僧中的哪一位,两丈见方的房间里几乎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靠东墙处摆着一张木床,其余的除了地上一个磨得发白的蒲团之外别无所有,西墙上刻着一行小字,字体是横平竖直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极为工整,不如“书画双绝”的陈叔愚笔迹有劲。
北面墙上开了一扇小窗,外面是稀稀疏疏一大片青竹,苍翠欲滴。陈无双把铁箱子放在床尾,在窗前站了片刻,又走到西墙那行小字前伸手去摸,字迹不知道是用什么刻上去的,在青砖上留下深约半寸的痕迹: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手指刚刚触摸到字迹,白衣少年心中就一定,似乎这耳熟能详的一句话里被高僧注入了自身神识一样,他一片漆黑的眼前竟然突兀出现了个灰衣僧人的背影。陈无双骇然一愣,灵识却无论如何都绕不到那僧人面前去,只模模糊糊感觉到他年纪不小,宽大的浅灰色僧袍下面罩着枯瘦的身体,好像正在微微垂着头念经,而后就听到一下一下敲击木鱼的声音。
抱朴诀修了十年,陈无双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识海内的灵识竟然自行流动起来,外界的声音一丝都听不到,但那突如其来的木鱼声却仿佛跟自己的心跳声维持着同样的节奏,灵识越走越快,连浑身每一个毛孔的状态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好似潮起潮落,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轮日升月落。
少年心中一动,或许这就是修士常说的机缘,当下索性不管灵识如何,放开心神顺其自然。若是空法老和尚在场一定会惊讶,从来没有研习过佛法的司天监弟子,竟然在无意之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进入了佛家弟子梦寐以求的入定观状态。
所谓的入定观,是佛家的说法,其余门派更愿意把这种难得一遇的状态称为顿悟。修士修行的过程中难免会随着阅历的增加产生心魔,这个词听着可怖,说白了就是自身欲望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无限制放大造成的心境不稳,越是修行到要紧处越容易出现,尤其是心中执念深重的人更有甚之。
五境十一品的陈仲平若想再进一步并不难,十二品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的境界,但他迟迟不敢晋升就是因为心中的欲望太盛,所以才不得已宁可被人背地里笑话,也要放浪形骸流连赌坊、花船,这也是无奈之下采取的一种修行方式,其中道理说起来非常简单,无非就是红尘炼心四个字而已。
陈无双能进入到入定观的状态中,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墙上刻下的那句话里掺杂了一缕虔诚修佛的神识,或许那位神僧是无意为之,对白衣少年来说正好成了一个引子。他从出京以来,就深感心绪杂乱,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来以为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根源就是心安的法子,从来没想到心安不心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