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妖族趁夜嘶吼冲杀掀起的巨浪之中,小木亭子好似一叶孤舟。
阎罗殿大学士准备的棋盘跟大周常见的都不一样,不是说材质稀奇罕见,而是寻常棋盘都是纵横十九道,平放在陈伯庸身前的这一张却只有纵横十七道,用的是一块两尺见方的厚木板,漠北多得是大树,显然是就地取材裁成这样,而后以剑气或者刀芒新刻上去的。
“既然是我主动带妖族攻来,理应该执黑子为先。”小木亭子就摆在城墙下面不到七十丈处,嘶吼声震天的妖族就从两侧奔袭经过,灰衣人却连眼皮都懒得抬,把盛着满满白子的木盒推到陈伯庸面前,而后拈起一枚黑子就随意落了下去,毫无章法。
陈伯庸暗自嗤笑一声,这位大学士不像是个真在棋艺上有造诣的,第一枚棋子不占天元、不落星位,先手的优势就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了,可当他强自定下心来不去看城墙那边的动静,伸出两指夹起一枚白子时却霍然变色,这枚棋子入手感觉很轻,不像是玉石之类,心念微动定睛一看,竟是以白骨磨成。
灰衣修士看出他脸色变化,饶有兴致地解释道:“这些黑子好办,漠北多得是颜色漆黑的石头,想找白色的玉石倒真让我犯了难,好在前几天镇国公麾下死在城墙外面的不少,挑了好些头盖骨才凑够一盒棋子用,也算物尽其用了吧。”
陈伯庸压抑着胸中怒气,深吸口气镇定下来,轻轻将那枚用战死将士头盖骨磨成的棋子落在棋盘正中的天元上,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腰间短刀的刀柄止住颤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身居高位多年其实老公爷的养气功夫极好,早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可是得知阎罗殿大学士竟然把为国捐躯从容赴死的玉龙卫这般屈待,汹涌怒意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刀出手掀翻棋盘。
看清楚老者落子位置,阎罗殿大学士不屑一顾地轻佻笑道:“难怪都说大周的人事事都要讲个规矩,棋盘上哪个地方都能落子,偏偏要分出来什么天元、九星,有什么用处?”说着便落下第二子,根本对陈伯庸落子天元不管不顾,一前一后两枚黑子紧靠着横排并列。
强忍着满腔恨意的老公爷再度动作轻柔地拈起一枚白子,“大学士,你可知二人对弈如何分胜负?”
灰衣修士毫不在意地摆手道:“不重要,我不会下棋,当然不会把胜负放在棋盘上,镇国公糊涂了,如何分胜负,要看城墙那边。说实话,死多少妖族我其实不太在乎,那些浑身骚臭的畜生不过也是几枚棋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再补上就是。”
陈伯庸心中一动,皱眉问道:“那黑铁山崖手里有多少棋子可用?”阎罗殿大学士笑着端起手边盛满黑子的木盒,理所当然道:“现在就这一盒可用,以后就说不准了,也许会多,也许会少,世事无常嘛。”
城墙上,薛山面色凝重地朝下看去,近三万妖族像是早就选定了下面这座城门作为突破口,皮糙肉厚的熊族顶着城墙上箭如雨下硬生生往前推进,四十丈、三十丈,越来越近。城墙太长,除了有御空之能的玉龙卫修士和司天监仅剩二十人的二十四剑侍之外,雷鼓营能及时赶来支援的只有不到千人,所幸之前妖族就攻过这里两次,立春早有准备,扎营离这里最近的都是射术精湛的老兵,弓箭射不透熊族皮毛,便瞄准了朝其双眼射。
刚才就听清楚那阎罗殿大学士自荐要当证婚人的清明最早来到谷雨身边,朝薛山叫了声姐夫,嬉皮笑脸讨了口喜酒喝,而后决然仗剑跃下城墙,青色迷蒙剑气往来冲突,片刻功夫斩杀三四个冲在最前面的熊族,朗声长笑,“痛快!”
谷雨怕他独力难支,想要跳下去助战却被薛山伸手拦住,一把抽出陈伯庸所赠的天品缺月,“我娘活着的时候,就嘱咐过,以后成了家得疼婆娘。你在这守着,我去。”说罢脚下一顿腾空跃起,吐气开声,一束刀芒借着身形下坠之势悍然劈向身前妖族。
没拜过天地、没见过高堂就这么潦草成亲的谷雨凄然一笑,城墙上只剩紧皱眉头的立春目光在如潮涌来的妖族和那座小木亭子之间来回飘忽,其余玉龙卫的修士以及从左右两处匆匆赶来驰援的司天监剑侍都紧随清明、薛山二人之后跳了下去,各色剑光闪烁不停,倒把长明灯的光亮压得暗淡不少。
寻常妖族根本挡不住剑气锋锐、刀芒霸道的修士,扔下数百具尸首后就逐渐止住了前赴后继的势头,随后就有看上去气息更为凶悍、眼神也更为让人心悸的妖族越众而出,远看着其五官和身形还有些像人的模样,随着整齐一声怒吼,这些妖族的身上脸上瞬间就覆盖上一层浓密毛发,竟迎着修士直面冲上前捉对厮杀,两三个玉龙卫应付一个有些相形见绌。
脸上从来带着笑意的清明被三四个围上来的妖族逼得连连招架后退,心急如焚的薛山也被两个实力不次于三境修士的妖族牵制住无法救援,众人背后就是城门,退无可退唯有死战,谁都知道伤亡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就是不愿眼见得同袍死在自己面前。
谷雨抽出佩剑就要跃下城墙,立春却轻轻唤了声:“谷雨,你去救下薛山,往南回京去找无双公子吧,大周的人还没死绝,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好歹给薛家留了后,再回来为我等报仇。”脸庞微黑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