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微而知著。
从陈无双耗去四成真气的这一剑上,心有余悸的厉原清晰感知到了自己与昆仑苏慕仙之间不可逾越的巨大差距。
剑十七之高明处就于招无定法,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是知易行难,暂且不论修为境界高低,能创出这等以剑意为重的御剑术来,就足以惊艳江湖数百年。
说是将自身境界强行压制在与陈无双相若的四境七品,但厉原毕竟是实打实的五境高人、十品刀修,其眼界阅历、对敌经验以及对真气刀诀的掌控都与四境修士不可同日而语,饶是如此,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出于求生本能爆发出真气屏障,这一剑之下,他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苏慕仙传给陈无双的并不是剑十七这一门只可意会的御剑术,而是给了司天监年轻观星楼主几乎同境界可称无敌二字的雄厚本钱。
厉原后退几步,低头无声涩笑。
他当年之所以不学剑法,而是选择修习自古以来少有人踏足九品之上的刀,就是因为收他为徒的那人说过一句至今仍然让他记忆犹新的话,那是一场酩酊大醉之后,拄刀弯腰而立的老人带着些许狂傲吐气开声。
人间多悲苦,一刀两断之。
这些年来埋没于杨柳城,过得不好也不坏,在亲眼见过陈无双这一剑之前,厉原始终笃信杀伐凌厉的刀修堪称同境界无敌,要找陈仲平或是楚鹤卿那样成名已久的十一品凌虚境剑修打一场,也是自信凭手中这柄井底之刀,即便不胜也能保住不败的体面。
可这一式剑十七,让长久以来将刀沉入客栈后院井底的厉掌柜,真变成了陈无双口中不敬江湖前辈的井底之蛙。
厉原涩笑,就是笑这件事。
井底之蛙、井底之刀,不见天日,就总以为江湖还是多年前尤为无趣的老样子,以为江山代有才人出不过是读书人自命不凡的叫嚣,不信谁能独领风骚数百年。
大漠之中力敌五境刀修的陈无双缓缓迈步后退两三丈,胸中剑意畅快冲霄,浅笑道:“公子爷的第二剑乃是先祖逢春公所创天香剑诀,重在剑气出神入化之细微变幻,点到即止,两成真气。”ωωw.cascoo.net
厉掌柜点点头,问道:“刚才你胜了一局,想要老夫答应什么事情?”
两日来被他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的陈无双一扫狼狈颓势,心情大好,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不着急,等三局结束之后再提也不迟。”
话音未落,置身于黄沙大碗之中的观星楼主甩腕抖出一朵剑花,焦骨牡丹再度青光乍亮,身前三尺处凭空幻化出一朵直径尺余的漆黑茉莉花,虽不如国色天香的娇艳牡丹雍容华贵,却更有濯尘世污秽而不染于身的三分出尘之气。
花开不必非逢春。
这一剑,曾于昆仑山巅斩仙人。
寸草不生的万里荒漠,生出如此一朵幽香雅致的茉莉。
以陈无双如今的修为境界,若是全力施为的话,剑气所幻化出来的茉莉花直径已然可以逼近五尺,堂皇而盛大,他仅用两成真气并非是胆量大到敢在厉原面前托大,而是另有算计。
与一剑既出、三千里长空月明的剑十七不同,天纵其才的逢春公明显更长于对真气细致入微的控制引导,所以天香剑诀胜在变化莫测,每一片看似轻柔的飘飞花瓣都暗藏凛然杀机。
合拢抱蕊的花瓣开始随着那朵茉莉花缓缓旋转,舒展开层层花瓣。
一者井中取刀,一者碗底生花,各有千秋。
在花瓣即将脱离之即,陈无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莞尔一笑道:“公子爷的天香剑诀学了个不伦不类,好在我叔公花扶疏还在世,厉掌柜以后南下云州,不妨去百花山庄找他切磋一场分个高下。”
花扶疏这三个字,果然让凝神准备见招拆招的厉掌柜错愕一怔。
年轻观星楼主要的就是他心神上这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失守。
从古至今,四境修士放眼江湖足以称得上是高手,高手过招,胜负之分往往就在刹那之间。
兵法中的攻心为上用之于此时,哪怕收效甚微也算占据了优势。
兵者诡道也,不厌其诈,这句话在陈无双看来,就是读书人给偶尔行事略显卑鄙的用兵人物粉饰是非的冠冕道理。
花瓣在黄沙巨碗中纷飞,数十道羚羊挂角的弧线勾勒出极美景象,飞蛾扑火。
回过
。神来的厉原冷声一哼,司天监这小狐狸崽子委实可恶,与人交往居然处处透着城府算计,这样可恨的人他以前在雍州北境见过不少,尽是些在官场上蹿下跳、无事生非的货色。
刀法讲究大开大阖之气势,修刀半生潜移默化,厉原为人处世也更喜欢一刀斩之的干脆利落,当年郭奉平卸任雍州都督,曾数次推心置腹地苦劝他回京谋个差事,以他多年浴血积累下来的彪炳军功,由吏部议个正四品武将官衔轻而易举。
厉原只是不喜人情纷杂,朝堂倾轧。
他更喜欢逢春公在世时候的江湖气象。
数十枚深邃黑色花瓣围绕着十品刀修周身上下往来翻飞,言而有信的陈无双索性挥剑散去那朵剑气茉莉,专心致志以神识牵引那些花瓣的飘舞轨迹,殊途同归,恍然中觉得天香剑诀与越秀剑阁压箱底的不传之秘一气化三清极为相像。
有过多年与漠北妖族血战经历的厉原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围攻,干脆闭上双眼,仅用两成真气施展御刀术的话稍显捉襟见肘,倒不如以刀法中的夜战八方来应对更为妥帖。
那一柄井底之刀光华烁烁,招式谈不上灵巧,每一刀都速度极快,其力道却恰到好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刚刚被剑气花瓣带起来的黄沙,转瞬就被这位十品高人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