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道萍的算盘比杨长生打得巧,却不如柳同昌打得快。
周叙那的一点都没错,自从谢逸尘聚拢麾下所有兵力驻扎于清凉山南望中原开始,正三品官衔的凉州巡抚丁克恭就未雨绸缪,有意识地逐步坚壁清野,临近武威城的十几处村镇百姓最初还怨声载道叫苦连天,不甘心舍弃养家糊口的田产和祖业,但北境边军兵不血刃占据了井水城,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这他娘的不是儿戏,打仗是要死人的。
几个月来,章道萍与丁克恭一步一步推行密谋商定的计划,先是以强硬姿态剪除异己,非常时期行非常之计,他们根本没耐心去试探武威城大小官员那些可以拉拢,直接关起门来瓮中捉鳖,仗着章道萍有两万杀人只当摘果子的心腹老卒,一夜之间把所有文官以及不听话的军中将领都关进了都督府地下的一处阴冷大狱。
紧接着第二天就是由丁克恭府上的管家出面,在城中隐秘地方拿着空缺出来的官职换钱财或是奇珍异宝,交易方式简单粗暴,万两白银换一顶七品官帽,没有金银也好说,尽管拿以往能在楚州或是京都城卖出高价的先贤字画或是前朝古物来换,一袭正五品官袍作价数十万两白银,如此一来,整个武威城的财富几乎都暗中流到了巡抚大人府邸,然后再秘密运到岳阳城换成能招兵买马的本钱。
这一换更加有意思,只要真金白银,不要加盖大周户部大印的银票。
丁克恭委实是个聪明人,不光把武威城原本该有的官职从上到下卖了个干净,连杨柳城主的位子都卖了出去,那位花了银子的富家翁得了官职却不敢去杨柳城就任,暂时就住在武威城,想着战乱总有能平息下来的时候,官袍倒是已经孤芳自赏的穿过几次。
元玺皇帝那震惊朝野的一十六道圣旨给了丁克恭启发,在卖光了所有可卖的官职以后,这位心思百出的巡抚大人翻阅史书,仿着前朝旧制巧立名目增设了五六十个官位,不仅不降价,反而要价比先前更高,所以杨长生并不清楚,当他抵达这里的时候,武威城的大小官员已经推陈出新全部换了一遍。
按照大周规矩,各州从五品以下的官员可以由巡抚拟定以后报经朝廷批准,而从五品以上的职务只能由户部任免,但目前武威城乃至小半个凉州的官员,户部还都一无所知,翻手覆手之间丁克恭与章道萍两位本就家财万贯的封疆大吏挣钱又花钱,从流民中挑选青壮,愣是在武威城北一处山坳里聚起来近四万新军,而且其中还有一万六千骑兵。
章道萍的野心不只是想在乱中取利。
他是要一点一点滚雪球,都说凉州荒芜,朝堂上那些自以为立足京畿就可以高屋建瓴的傻瓜哪里知道,凉州是个好地方啊,一来盛产好马;二来民风彪悍;三来接壤中州、楚州,进可攻占京畿直捣黄龙、退可劫掠楚州以图后计,要不是这样,谢逸尘直接纵兵硬攻京都城就是了,何必先费力气侵袭凉州?
在雍州北境那种地方骑兵确实没有用武之地,但若是要逐鹿中原,光凭死战不退的步卒可难以成就大事,从来就说天下骑兵、凉州最甲,这绝不是一句空话,只不过大周一千余年的太平日子,实在难以孕育出几个名将,丁克恭不得不承认,景祯皇帝的二皇子的确是个有见识的,不过他练出来的那几万骑兵嘛,早就被武威城盯上了。
嘴边的好大一块肥肉,章道萍垂涎三尺。
得知谢逸尘身死井水城南,丁克恭恨恨吐了口唾沫,要不是在凉州上蹿下跳的陈无双一剑斩了那志大才疏的废物,他本以为北境边军会在谢逸尘的统率下跟郭奉平僵持好一段时间,有这段坐山观虎斗的时间作为缓冲,武威城的兵力就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相机而动,有上中下三策可用。
上策自然是趁机出兵先一步侵占富饶楚州,然后故技重施,拿楚州不可计数的金银钱财继续扩充麾下兵力,继而横扫随州、湖州,因南疆动向而人心惶惶的云州暂时不去管它,大丈夫当断则断,即便舍了辛苦经营多年的凉州,在挥兵西南拿下穷僻肃州高原,也算占据了大周四分之一的疆土。
中策则是在郭奉平与谢逸尘斗得两败俱伤时,与他们两方兵马在凉州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而后拉拢楚州都督黄大千一起上书天子,借大周的力量徐徐蓄势,黄大千与章道萍还算有些交情,亲笔修书一封阐明利弊,以章道萍对那位大都督的了解,黄大千肯定不会誓死效忠气数将尽的大周,只不过这样就要把以后的好处分出去一部分,图谋不小的丁克恭对此不以为然,逢场作戏罢了。
等最后尘埃落定,楚州那些少爷兵能挡得住凉州铁骑几次冲锋?
倘若郭奉平真有本事跟谢逸尘的边军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丁克恭还有下策可以用,那就是转头北上趁虚而入夺了雍州,他姓谢的能跟漠北妖族谈条件,旁人为什么不能?
之所以称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原因有二。
其一是占了雍州就对富饶楚州有些鞭长莫及,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偏安一隅,谁也不说好什么时候才能等来下一个出兵的时机;其二是依靠漠北妖族那些杂碎,就算最终成就了心心念念的大事,后世的史书上也不会写得很好听,毕竟读书人里有的是又臭又硬的家伙。
谢逸尘如今身首异处,将丁克恭的谋划全盘打乱,好在柳同昌还驻兵溱川城外,让武威城这两位不至于太过失望,为今之计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奉旨而来的杨长生,章道萍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没了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