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柄在江湖里风头正劲的焦骨牡丹,刚一出鞘就震住了在场一百余修士,尤其是围在那丛篝火四周的人,脸上的神情短短一瞬间就由惊喜变成错愕,继而又变成惶恐,只有与年轻镇国公爷隔着火光的三人不一样,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退后两步。
短短一年时间里南至十万大山边缘、北到二十三里城墙以外,陈无双的江湖路走得跌跌撞撞险象环生,数次置身于凶险境地背水一战,但他绝不是一个行事莽撞的人,恰恰相反,他迈出每一步之前都有过利弊思考,回过头想想,外人看来的剑走偏锋,其实都是某种情势下不得不冒险。
抛开身上的团龙蟒袍不论,今日之所以能在白羊坡这处不显山露水的小面馆聚起来百余名江湖修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些游侠儿最欣赏敢作敢为的大好男儿,陈无双做下的事情能在广袤万里的一十四州传来传去经久不息,也正是因为不停有人在各种热闹或是冷清的地方提到他。
陈无双在察觉到这三人与众不同之后,短暂有过其他几个念头,比如挑明了点破对方身份让他们知难而退,比如等护送颜采苓去百花山庄的慕容百胜和祝存良回来再说,比如让老道士徐守一跟冯秉忠暗中配合,都可以让这三个碍眼的东西消失。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一点。
眼下面临无人可用地步的司天监,让太多太多人觉得有机可乘,既然有心心念念想着被他收归麾下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就有处心积虑暗中窥测妄图使坏的,所谓重在权衡的帝王心术,陈无双一时或许难以得心应手,可恩威并施的御人手段,还不算太难。
从马车驶入苦寒雍州境内开始,陈无双就知道以后身边的人会越聚越多,对待不同的人当然要有不同的态度,他想要亲自出手斩杀几个不知好歹的,立威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假手于旁人。
三人中修为最高的七品修士看了眼四周,皱眉问道:“我等兄弟三人远道而来,无非是想要出一份力气,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镇国公嗤笑一声,“出一份力气是不假,这里所有江湖同道大抵都是这个心思,司天监深怀感激,陈无双也深怀感激,可你们三人不同啊。遮遮掩掩让人看不起,明人不说暗话,请这位兄台说说吧,你们是为内廷首领太监吴廷声出力,还是为那复姓第五的西花厅副指挥使出力”
那人神情陡然一变,右手探进左袖,缓缓抽出一柄窄剑的同时,身侧两人分别再次退后两步,站成一个互为犄角的简单阵势,而后好像就有所倚仗,不再操着半生不熟的凉州口音,坦然笑道:“还是瞒不过公爷,佩服。我等是奉了陛下密旨、西花厅副指挥使吴公公均令,前来雍州打探漠北妖族以及黑铁山崖的动向,势单力薄,只好借助司天监威风行事,有失礼处,还请公爷海涵。”
这位姓邵的高手能被吴廷声委以重任,四境七品的修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此人心思活泛,最善于随机应变,这时候挑明身份甚至搬出元玺皇帝密旨,就是逼着陈无双不敢在一众江湖同道面前动手,否则便有造反之嫌。
即便陈无双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击杀钦差,碍于无上皇权,在场的人也不敢出手帮忙。
可惜,他们对镇国公爷的脾性实在不够了解,脸庞被剑光、火光交相辉映的陈无双,多年前就敢在流香江花船上把皇子踹下水,别说是元玺皇帝的密旨,先帝景祯赐婚的圣旨都撕过,怎么可能拿着吴廷声这么一个阉货当成人看
讥笑着摇摇头,陈无双的语气有些刻薄,“公子爷小肚鸡肠惯了,海涵不了。”
常半仙嘿笑不停,退到两三丈外站定,扬声喊道:“老夫奉劝诸位好汉退一退,那混账小子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暴躁脾气,别溅上一身血。”
西花厅的密探以为抬出元玺皇帝就能让这些江湖修士有所忌惮,可他们想错了一点,朝堂看不起江湖,江湖又怎么可能给天家好脸色而且谁都知道,陈家老公爷的陨落跟天家脱不了干系,如果景祯皇帝肯早日发兵驰援,一万铁骨铮铮的玉龙卫绝不至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凄惨下场。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陈家老公爷没了,姓李的天家又欺负年轻镇国公爷小孩没娘
那三人眼睁睁看着原本还一起喝酒闲谈的人纷纷面色不善地后退,不是真为了避免溅上一身血才散开,而是隐隐围成了一个圆圈,圆圈里,就是长剑青光吞吐的蟒袍少年和西花厅三位密探。
陈无双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你们是明妍公主的人,看在她送行的份上,公子爷也许还愿意饶你们一回,可惜啊,宫里有人见不得我好,我就不能见得你们好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棚子里,花紫嫣起身就要上前,好不容易找到侄儿,怎么肯坐视陈无双以一敌三却袖手旁观,她不管什么朝堂什么江湖,侄儿还有至亲长辈在,以前的事情不提了,从今以后就不能看着他再受半点委屈。
墨莉忙伸手拉住她,柔声劝道:“姑姑放心,无双有分寸。”
花紫嫣顿住脚步,皱眉道:“可对方是三个人,敌众我寡,无双会吃亏。”
跟段百草坐在同一张桌子边的许家小侯爷撇了撇嘴,嘀咕道:“再多三个人,陈大哥也不可能会吃亏,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就知道他吃过两次亏。”
段百草登时来了兴致,问道:“哪两次”
许佑乾低头凑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前辈,听说书的还得打个赏钱呢,我不贪心,换您老以后出手救我两次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