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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而川(1 / 2)

第二日,后山那位医治张遮的高人托孟阳带了话来,说是大恩毋需言谢,惟独愿见李长安一面。

众人心下似已了然。

李长安跟着孟阳去了大半日,眼眶红红归来,同时带回了厚厚的自陈书。

那救了张遮一命的高人,果然正是之前从河州州府劫杀中侥幸脱逃的太医院李锡庚。

也不知他如何从河州跋涉至此处,一路又是如何从艰难险阻中苟活下来。

孟阳救到他时,已是一把骨头,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腿至今伤重难愈。

李长安将他的自陈书信交予张遮。

张遮低头思忖,

他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此事若想平反,只能仰仗老师了。

李锡庚如今,还是暂时隐于泽山更安全些。

盘桓多日,终须一别。

诸事已毕,一行人也将辞别泽山众人,踏上归途。

离别将近,姜雪宁突然开始变得絮絮叨叨,操心不已。

一会儿担忧起会不会再有叵测之徒继续劫杀于张遮,

一会儿又担心路上该如何上药煎药,

坐下想了想,又出了屋去找纪殊同要车、要马、要侍卫。

对了,盘缠、衣物也该当多备些!

瞧着姜雪宁进进出出的身影,桌上越堆越高的物什,

张遮在一旁只觉暖意盎然,

心底却又总是绵绵而来的阵阵刺痛。

自己到底不敢面对什么?

突然一只白皙无暇的小手伸到眼前,

张开手心,是那颗他坠崖时与锦囊一同丢失的羊脂白玉石。

“竟是未丢,茫茫山野你们是如何寻见的?”

张遮惊喜地拿过攥在手中,紧紧握住。

“可是锦囊却是损毁的厉害,所以我这几日又绣了一个,

只不过有些匆忙,不如前一个那般精致了。”

姜雪宁遗有些憾地说

张遮想起之前姜雪宁绣的那个有些朴拙可爱,瞪着大眼的大雁,

他日日拿锦囊在手中瞧,总觉得那大雁犹似姜雪宁瞪眼生气时的样子,如今想起,不禁忍俊。

姜雪宁打量着他的神情,突然气鼓鼓问道,

“上一个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甚是可爱”,

张遮温和地瞧着那对乌黑眼仁,微撅的小嘴,心下柔软。

他从姜雪宁手中拿过她新做那个,墨蓝色的锦缎上这回绣上了两只大雁,一只振翅欲飞,一只曲项,活灵活现。

两只大雁还是各有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相互对望着,竟是有几分深情。

张遮失笑,旋即心中又浮上如潮的思绪。

他抬眼看着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眸,说道,

“真好。”

晚上,众人与寨中友人们饮酒作别,姜雪宁居然不知不觉牛饮了许多杯,纪殊同发现时拦着已然是晚了,醉得几乎人事不省。

被送回房间时还兀自嘟囔着说着胡话,

张遮在床边陪着,看她似是已安睡,起身便要离去。

姜雪宁似乎在醉梦中察觉他要走,半掀开眼帘,一伸手紧紧抓住他,

醉眼朦胧地望来,从喉咙里模模糊糊喃喃道:

“张遮,不许你离开本宫。”

见半晌无声,

她累得合上眼,竟又隐隐低泣起来。

张遮半跪在床边,伸出手臂将姜雪宁环住,轻轻扶着她后背,柔声安慰道,

“娘娘,臣在,臣不走。”

抓着他的手使劲紧了紧,隐泣声渐弱。

他轻轻拍着,如同温柔地哄着一个难以入眠的孩童,

就那样半跪着,呆了许久许久,直到袍袖下的人儿气息渐渐均匀,彻底安睡。

张遮抬手细心为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将她额前一缕秀发绾至耳后。

他抚着温软如丝的秀发,指尖慢慢深入,竟触及一截柔嫩光洁的肌肤。

许是手凉,雪一般的玉人轻吟了一声,张遮触电一般蓦然回神,

在她身旁,他便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张遮。

他会妒忌、会僭越、会攫取,压不下心中的欲,驭不住心中的恶。

他变成了区区一介迷了心窍、背弃原则、浑噩无能的凡夫俗子。

夜露深重,张遮辗转难寐。

他披了衣衫独自一人坐在山寨最高的一处崖顶,看着天上明月,静静念及往事。

想到孟阳那句“不念旧事,只走眼前之路”,

眼底覆上了些许阴霾。

今夕何夕,杯残月堕,但耿银河漫天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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