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从惊骇痛苦、彷徨无措再到希冀尚存、奔波不停。
姜雪宁眼睁睁看着张遮孤身走入风暴,又从沙浪掀天中回归,完好如初。
眉眼舒展,澄光清亮一片,
她只想感谢之前曾无比恼恨的上苍。
张遮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比在孜州时更瘦弱苍白,那双下着雨的眼望着他,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唤他,让他心颤到停不下来,胸臆中已然潮浪滔天。
他不由自主想到在自己怀中缱绻乖顺的那个她,
竟有种冲动,想如燕临那般不管不顾上前用力拥住她,
自己再无药可医了,只有她。
他挪了步,声音低哑地唤了声“雪宁”。
燕临转头去看两人,觉出些不同,
雾气里张着朦胧的泪眼,
沉默寡言,
脉脉柔情。
燕临近乎珍视地看着此时此刻的姜雪宁,真挚欢喜,辉光满溢。
他告诫自己,不是希望她开心吗?这是她想要的。
但心底的声音此起彼伏,嘈杂难辨,“把她抢过来。”“旁人哪里配。”“燕临,你懦弱胆小不堪一击。”
戾气嫉妒愤怒在胸臆中横冲直撞,肆意发泄。
他再也受不了,转身牵马出去,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驰骋一场。
牵马走到门口,正待翻身上马,动作突然顿住。
一架素朴的马车便停在门口,剑书、刀琴站在车边,静静候着,看样子已停了许久,
不知在等着什么。
燕临失笑,
今天这院子可真热闹。
见燕临牵马出来,车内人挑起一角车帘。
“难得见到她,怎么这么快便走了?”声音一贯的无波无澜。
燕临声音哽在喉头,
“没什么,想骑马出去走走。”
“不成器。”
“……”
过得许久的沉默,
燕临犹豫,还是问出口,
“先生可是要进去找宁宁?”
看不见里面人是怎样神情,
半晌才听见里面低沉平静的一声:“好。”
------
玄青长袍,俊逸深邃。
院中人陡然间看见他进来,均是神情顿了顿。
张遮心念微动,轻轻握过姜雪宁的手,下意识身体微微侧着,将她护住。
他脑中响起前世今生这位谢少师的声音:
“张大人,你的娘娘殁了”
“她留了话,请我放了你。
可叫燕临恨你恨到了骨头里,在她灵前醉醺醺哭了几日,今早摔了酒,提剑要往这边来杀你。”
“张大人,你可真是太厉害啊。”
“去抓了卫梁,那枝梅也不要给!”
“我那学生宁二顽劣脾性,有赖张大人一路照拂,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宁二说喜欢你。我这个做先生的,颇是好奇,你也属意于她么?”
“谢某怎觉张大人对着旁人,反倒比对着心上人更坦诚些呢?”
“宁二是个傻子,你若心有顾忌,还是别去招惹她了。”
时至今日,心中已如明镜。
“宁二,你去一旁,为师有话与张大人说。”
没有起伏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
剑书摒退众人,只有燕临和谢危两人与他们面对面站着。
姜雪宁抬眼看向张遮,见他弯起唇角,一点清浅的笑容眼神温柔,手掌微微收紧握了一下自己,
似是在安慰,没事,放心。
她乖巧地点点头,
“我去倒茶。”
转身依依不舍走出院子。
“张大人,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谢危语气戏谑。
“燕小侯爷救命之恩,张某铭感五内,”张遮对站在谢危身后的燕临一揖到底恭敬行了大礼,又道,
“承谢少师吉言,福泽不求多,现下已极是知足。”
“上清观中,我问张大人,你是否属意于宁二,张大人可还记得?”谢危慢条斯理一笑。
“谢少师问话,张某不敢忘。”
“张大人可记得当时如何应我?”
“……”
张遮沉默,尚未明白谢危意图。
等了良久,见他不做声,谢危开口:
“我看张大人并不如何懂宁二。她也就是个顽劣任性的孩子,自己也不如何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多谢谢少师告知,只是雪宁姑娘是如何样,张某自是比谢少师更懂。”
张遮平静垂眸,却是一步不退,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