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要是林游回来了怎么办?”有人迟疑道。
提到林游,那如沸汤般炽烈翻涌的呼声弱了下来,气氛蓦地一冷,众人狂热的神情也跟着冷却。
皆是同宗同族,提到他,林家村的人不免顾及。况且林游又是个极不好惹的,此番事情做得这样决绝……
“怕什么,他一去不归,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领头的林涛最是看不惯他们对林游的这副畏缩做派,冷笑道“若是他真回来了,便说那对母子是失火烧死的好了。”
“他个家里人死绝的,难不成——”“呃——”
他的话未说完,闷哼一声,在众人惊愕悚然的目光中,只见一把柴刀竟自他当胸破开。
“杀人啦!杀人啦!”
尖叫声响起。
“唰”那柄柴刀快速地自他身体抽出,淋淋溅出一大滩的血,如雨般淋洒在围着的一干村人惊恐的面目上。
随着刀柄抽出林涛的身躯轰然倒下,露出他背后那张刚刚才被他们提到的煞星的脸——正是失踪了几个月不见的林游。
林游曾是这个林家村最好的猎户,有着一身令村人羡慕又忌惮的好力气和好本领,哪怕是孤身撞见了旁人避之不及的恶豺虎豹也丝毫不惧,因此每年冬日缺食的时候他总有办法从那野兽出没的深山里弄到许多叫人眼馋的肉食。
而当下,他瞪着怒火中烧的眼睛,挥舞着染血的屠刀,过往砍向野兽的刀如同宰猪杀牛一般奋力无差别地砍向围聚的众人,骇得原本还想凭着人多势众压住他的村人纷纷如蚁兽四散逃窜。
“林游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要把我们都杀了吗,一个外姓女人和一个灾星罢了,你难道什么都不顾了吗!我们才是你的亲族!”不住叫嚷辩解。
外姓女人、灾星?
“那是我的妻儿!是我的妻儿!”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杀他们!”他怒喝,恨怒得涨红的眼里流出泪,手上捏紧的刀挥得越发狠戾、不管不顾。
村人里头有的怕了他方才将林涛一刀毙命的狠绝和此刻的凶悍,不敢再多说话只顾着慌忙外逃。
却也有早被鲜血和人命刺激得失了理智再加上现下被他追得血气上头,等到缓过方才害怕的劲儿,便又是暴怒,残杀的凶性跟着暴起。
心道,他林游再厉害又如何,还能斗得过一整个村子的人?!
还真以为在深山杀过些畜生便了不得了吗,他们一群人一起上,便是条龙也得在这林家村里头乖乖盘着!还想杀他们,做的什么梦,干脆今日便叫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都到下头的阴曹地府里头团聚!
十几个青壮年对了眼神,眨眼间便转了形势,各自随手抄起备着的棍棒刀斧冲上去围着林游劈砍打斗。
数日的奔波消耗了林游大部分的体力。
十来个人对他一人,拼着以伤换伤砍倒了数个村人,一时半刻间尚且能搏上一搏,时间拖得越久却越是对他不利。
再如何能耐他林游也不过只是个凡人,更不用说他还挂念着想要救出火海中的妻儿。他打斗起来不要命的架势使众人心有顾忌,但在重重围攻下身上或深或浅的伤口层层累加,他已然成了个血人。相比起围困住他、身有余力的十来个人,林游的结局显然注定。
果然,很快在一次躲闪不及被长棍打中后背的那刻,他撑不住地力竭跪地。
众人又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一见他矮下身,手上的棍棒斧刃立时如狂风骤雨般迫不及待地落在他身上。等到确认了他再无反抗之力,才停了手。
在场的没有不知晓放虎归山之患的,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便不打算再顾念同族之情,眼看着他没有了反击的力气,杀红了眼的青年人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去将他的头颅斩下……
确认事情再无遗漏后,心有余悸的众人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厌恶地冲着他唾了一口,便卷上连同被他杀了的林涛在内死了的几个倒霉蛋的尸首一齐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无人为他收殓。他的尸首被留在了死地。
滚落的头颅,林游的脸仰望着,圆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火海的方向。
至死仍是望着,那双怨怒而悔恨的眼睛像是要生生从中涌出血泪,诅咒狂妄暴虐、杀他妻儿者以命偿命受尽轮回之苦,永世不得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