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妃也起了个大早。
因着身子不算好,一年到头总会闹些小毛病,定北王妃平日里鲜少有精力打理府内的内务,许多事都交予了孙妈妈去代管。王妃喜静,府里的人也越来越少,整座定北王府都找不出多少下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总归定北王府也没几个主子,时日久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一到办生辰宴这等大事上,下人就显得有些不大够用。
府里情况摆在那儿,养不了那么多下人,因此孙妈妈也没提这事。定北王妃多年不管庶务,此次生辰宴花了不少心思,可谓万事俱备,没想到会卡在这个当口。
定北王天未亮就去上朝还未回府,王妃坐在前厅,瞧着手里一叠册子,两道柳叶眉越蹙越紧。侍女采屛立在一边,见状时不时望一眼孙妈妈方才离开的方向,盼着孙妈妈能早些回来。
没过多久,孙妈妈是回来了,打头的却是原本该妆容明艳盛装款步的小郡主谢瑶。
然而小郡主不仅素面朝天,还穿着往日里方便活动的窄袖衣裳,打眼一看,那是没一处对得上安排的。
谢瑶走在前面,带着青兰一起可谓健步如飞,孙妈妈上了些年纪后腿脚没年轻时那么利索,小跑着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妆容,衣裳,步子,原封不动。
采屛暗道一声不妙,默默往边上挪了半步。
不过她这回倒是想岔了,定北王妃这会儿心思全然放在手中的物件上,她翻的是请帖册子,从第一面仔仔细细地翻到最后,一时连来了人都没注意,只唤了声:“采屛。”
采屛连忙应是,过去伺候着磨墨。
谢瑶越门而入时,王妃已提笔在某张薄薄的纸页上画了道圈。
她凑近一看,上面是一位大理寺少卿的名字。她近日查了不少关于大理寺的消息,因此对这三字并不陌生。此人姓虞,名子实,在任近三年,坊间对他的评价还算不错,就是年逾弱冠,二十有四,仍未娶妻,京城内已隐隐有了关于这位有断袖之癖的传闻。
她当时未曾多想,只一笑而过。如今再看到这个名字,却灵光一闪,猛然想起自己看上的那位郎君。
断袖之癖?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日日相对,哪还有更近的楼台?
这想法一闪而过,谢瑶抬指按到那页薄纸之上,指腹压着的位置上方就是笔迹娟秀的“虞子实”三字,她问:“阿娘,您作甚要给这位添上一笔?”
今日毕竟是谢瑶生辰,定北王妃温柔道:“瑶儿,今日生辰宴,恐怕府里招待不下这样多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不过你且安心,阿娘之后会想别的法子的,定要为瑶儿出了这口气。”
这是要撤掉一些发了请帖的宾客?
谢瑶思索片刻,微微一笑:“阿娘,恐怕不必这般费心。”
兴许天底下的阿娘看自家小娘子都带着几分别样的温柔,但她谢瑶对自己在外的名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打马过长街,扬鞭抽皇子,拔剑救美人,她干过的这些事在世人眼中多半离经叛道,都没几个小娘子愿意同她亲近。这么多年这样过来,她的生辰宴有几人敢来?
前几日谢瑶听闻府中要为她大办生辰宴时就已然猜到了会有怎样的场景,只是未曾想到她阿娘竟这般认真,把搁置许久的府中庶务都拾了起来,桌上的账册、名册一叠又一叠,美人娇花一般柔软丰润的面颊上都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母女二人一站一坐,谢瑶还在思索若是她的生辰宴无人肯来,如何才能让她阿娘不因此伤心难过。门外却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道清脆爽利的小娘子的声音:“阿姊!阿姊!郡主阿姊!”
一声一声由远及近,几息之间,一道鹅黄的影子便拎着裙子,从外匆匆扑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离门边最近的侍女采屛。
采屛试着动了动,然而抱着她的小娘子双臂如铁,一时竟动弹不得。
这鹅黄裙裳的小娘子还傻笑着蹭了蹭采屛的前襟,乐呵呵道:“郡主阿姊,美人阿姊,好久没见了!我打三个月前就在算阿姊生辰,央了阿娘许久,阿娘才肯带我上京呢!”
顿了顿,她仿佛又有些疑惑:“可是郡主阿姊又长了一岁,怎么身量却似乎不如从前高挑了?”
谢瑶没忍住扬唇笑了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出声道:“你再蹭下去,采屛可要恼了。”
小娘子在采屛怀中蹭来蹭去,脸颊还贴着采屛的胸口,向来沉稳话少的采屛一张白皙脸蛋这会儿被蹭得宛如三月红霞。
听到谢瑶那熟悉的声音,那毛茸茸的脑袋才一下抬起,回头望过去。
小娘子蹭得乱糟糟的额发下是一双又圆又亮的杏眼,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意识到自己认错人,立刻歉疚地对采屛道了声“对不住”。
很快便语气欢快地继续唤:“郡主阿姊!”
双臂一展,眼看着又要扑来。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