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到御书房重地周围,林贵妃起身下了软轿,立在青石道上,款款移步,对心中的主意越来越明了。
她面带三分笑,扶着王嬷嬷的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没理会小福子的连声劝阻,屏退身后随侍的宫人,只带了王嬷嬷一人,颇为闲适地走到御书房正前。抬眸一看,发觉和御书房隔着有段距离,不远不近的,声音便压低了些,语气却微微上扬:
“这位大人好生面熟,本宫似乎在哪儿瞧见过……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敢问可是晋国公世子?”
虽然林贵妃这会儿瞧着是温和好亲近,但只要是在宫里待着的谁又会不知道这位的脾气?紧赶慢赶跟在林贵妃后边的小福子总觉得大事不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萧时瑾回身后退一步,与林贵妃隔了有三四步的距离,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话音落下,林贵妃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指甲。
这晋国公世子……语气平静,毫无尊敬之意。行礼时倒是像个谦谦君子,可却连名号都未曾报,只轻飘飘一句“见过”,真有将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么?
多年深宫养出的敏锐已经让她察觉到了不对。
只是思及晋国公府和定北王府联系到一起后的种种弊端,林贵妃只能暗暗压下心中的不满。身份使然,不便靠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些什么,于是旁敲侧击道:“这人岁数大了,平日里就总爱凑喜气儿,打听小辈的人生大事。听闻萧世子如今已至弱冠,岁数算是到了,可有想过何时定亲,何时成亲?”
她以为这话音里藏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谁知这正值婚嫁之龄的年轻郎君却直接了当地回了句:“未曾。”
林贵妃眸光一滞,准备好的话已然到了嘴边,却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完全说不出口。
她在心里把牙都要咬碎了。
未曾?已经及冠的郎君。尚未成婚也未定亲,晋国公府就这么一根独苗苗,难不成就不急么?这话说出来都觉荒唐,她信了才真是傻了!
林贵妃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面上笑意不改,却还是换了话茬子,接着道:“未成……未成便罢了。看来是本宫多此一举,平白讨了个没趣。……说来,萧世子今日来见圣上,瞧着应当是有要事,怕是和朝中之事有关?本宫到此,应当不会打搅罢?”
后宫不得干政,可真有要事的可不会同她说,若只是因为皇子和即将定亲的郡主争执前来面见圣上,那便不算干政。林贵妃算盘都打好了。
她就是要弄清楚,这谢萧二府,到底私底下都折腾了些什么。
在林贵妃暗藏试探之意的目光中,萧时瑾稍稍压低眉尾,不紧不慢地回道:“臣的确身有要事,只是不便告知贵妃。若是贵妃对臣手中之事有些兴趣,兴许可与圣上直言。”
林贵妃面上那三分浅淡柔和的笑几乎是寸寸龟裂,险些挂不住。
“萧世子怕是误会了。本宫并没有那个意思。”她掐了下手心,疼痛之余,面上的神情却稳住了,接着柔声道,“只是圣上如今在御书房内……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空。本宫有些担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反而妨碍了正事。”
语毕,萧时瑾沉默片刻,忽然道:“多谢贵妃娘娘体谅。”
不知为何,林贵妃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恰好里头的门被德顺推开,林贵妃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得不远处的年轻郎君已然提步上前,拿出腰牌信物,与德顺相谈几句,进了御书房。
未了,德顺还笑得两眼一眯:“贵妃娘娘,萧世子有要事与陛下相谈,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您请回吧。”
这话何等耳熟?不就是她方才说给那晋国公世子听的那句?林贵妃面上的笑已然散了个干净,只因着说这话的是德顺,才勉强算是平和地回了句:“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德顺只管笑:“奴婢只为圣上做事,圣上的意思便是奴婢的意思,哪有什么旁的意思?贵妃娘娘今日来得实在不巧,圣上正忙,估摸着还要忙上好一会儿。若是娘娘有其他要事,也只好往后搁上一搁了。”
顿了顿,在林贵妃直直看来的目光中,又补了句:“只是,贵妃娘娘当也知晓御书房是何等重地。娘娘性子不羁,圣上也不想拘着娘娘,可规矩便是规矩,上回娘娘晕倒,圣上是念着娘娘身子不好才未与娘娘提起这规矩。若是娘娘仗着圣上宽和、宫人不好阻拦便总是往御书房闯,怎么说也是不合适。往后娘娘若是要见圣上,还是差人递消息,等圣上得空再谈罢。”
这段说完,德顺又行了一礼,抬手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一声轻响,让王嬷嬷浑身一颤。
林贵妃的指甲险些掐进她的肉里。可手上肉薄,即便没真掐进去,这么大的力道,也足够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嬷嬷疼得钻心了。
林贵妃却全然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小福子得了令,立刻带着周围几个守着御书房的小太监一同围了上来,笑眯眯抬手指着外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