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之前不到半个时辰,她还同周子逸口中的“晋国公世子”一通陈情。
都说女儿家心思细腻,性情多疑,可要她说,这男子的心思也同样让人捉摸不透。
她把这辈子能想到的情话都说了个遍,只换得他深深的一眼,和一句什么……
“望郡主不忘今日之言”?
因着夜色浓稠,萧时瑾又背对着提灯的下人,她没能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那人喜怒不形于色,似乎连喜怒哀乐都要留些余地,想来就算能看清,以她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琢磨不出什么。左右都是个抓瞎的结果,这让她颇为挫败。
如今,这挫败尽数转为了对周子逸言语的不满。
虽然不能理解,但三言两语下来,也算摸清了他的想法。谢瑶不打算再纠缠了。
她后退半步,击掌为令,只一瞬的工夫,周围早早便堵在两道必经之处的官兵一队接着一队涌了上来。
口呼:“遵圣上之令,捉拿周府逃犯,若有违抗,必处重刑!”
周侍郎一事原本还在等圣上决断,周子逸本也只是被困在府中,暂时无事。偏偏他不知为何无令私逃。触犯圣怒。这下直接成了“逃犯”。
谢瑶立在官兵正中,手里握着的是圣上赐下的金令。
便是有这一道金令在手,她才得以调动这些夜巡的官兵。一道令下,原本空旷无人之地顿时挤满了身着银甲的身影。周子逸已然插翅难逃。
可这等时候,他居然还在愣神。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和他幻想中借定北王府脱身、从此继续逍遥自在的情景简直截然不同。
梦境戳破为现实,霎时从云端坠落谷底,难免心有不甘。
等周子逸被提着一边肩膀踉跄着起身,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然走到死路。索性也没再试着挣扎亦或是求饶,只紧紧盯着本以为是救赎,却成了害他被捕的“罪魁祸首”谢瑶,大声咒骂:
“谢瑶,你简直愚蠢!你以为你今日的选择就是对的?你所念之人并非你良配,将来绝不会有好下场!”
“……自古患生多欲,人心难测。这天下的男子有什么不同?你如此善妒,却轻信他的为人,图他容貌与好声明,迟早变成深闺怨妇!”
……
曾自诩君子的人,口中的辱骂声渐渐不堪入耳。
官兵们注意到谢瑶本就颇为冷淡的神情更加难看,连忙撕扯了周子逸身上的衣裳弄了块破布,把他的嘴堵上。
这下,咒骂声戛然而止,只留下了“呜呜”的低吼声和挣扎声。周子逸瞪着眼睛,临被押送拖走时还要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谢瑶,眸中的怨恨几乎要满溢而出,哪里还有方才的低声下气和所谓“情意”?
但谢瑶却没在看他哪怕一眼,只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半晌才狠狠捏了捏那块金令,仿佛捏着将它借予她的那人白皙如玉的面颊。
……萧宣和。
简直像团镶了冰疙瘩的棉花,再怎么戳出痕迹都会很快弹回,不仅无用,反而还平白沾得一手的刺骨凉意。真是让人……恨不能用手去揉他的面颊,好好瞧瞧究竟能不能保得住那份冷静自如。
性情冷淡又如何?再冷淡的郎君,面颊应当也是软的。
还真是得感谢周子逸一通咒骂,她如今该死地更执着了。
她打小不爱将就,也不屑于勉强。但比起将就……就冲着萧宣和最近反反复复,令她好一番折腾,若真是“天下男子没什么不同”,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勉强凑到一起委屈的可不是她,她管那么多作甚?
别说是天上的月亮,就是月宫里的仙人,她谢瑶又有何要不得的?
谢瑶把金令收起挂在腰间,等着身边的银甲兵士们行礼告辞离开,携着一身夜深露重的湿凉气息回府。
刚轻手轻脚地翻墙进了明华苑,外头便下起了大雨。
推开房门时,不久前沐浴时便醉醺醺睡过去的白心柔抱着被子迷迷糊糊醒来。
半梦半醒间,她察觉进门的人很是熟悉,揉着眼睛问:“……阿姊?”
想着她应当很快就能重新入睡,谢瑶没应,解了腰间金令放到一边,换了身衣裳,半靠在美人榻上等身上的寒意褪去。白心柔却没能睡着,从那头的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半睁着眼,又问:“阿姊……去哪儿逛了吗?怎么好似还动了气?”
谢瑶轻哼了声,抬手把抽出后随手丢在衣裳堆里的软剑丢去地上。
“无碍。只是忽然觉得自个儿成了个苦命放牛郎罢了。”
放牛放牛,费尽心机才求得织女下嫁。
她越想那句“望郡主不忘今日之言”,越觉得不解其意。
她阿耶当年只是来了出英雄救美就抱得美人归,也没教她这些弯弯绕绕。
难不成,她要求的真是天上不解风情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