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她一闪而过的错觉了。
床榻上原本有两床大红的锦被,萧时瑾从隔间又抱来一床被子,按照那“楚河汉界”在两边放好,抬头对上谢瑶不加掩饰的目光:“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谢瑶诚实地摇了摇头。她只是看他如此乖巧听话,一时又有些不适应。
萧时瑾:“那便歇下罢。”
实在很晚了,外面夜色浓稠,窗外被一团漆黑笼罩,两人又忙了这么一会儿,是该睡觉了。
谢瑶没有反驳。她占了先机,一开始就在榻上,不想节外生枝,自觉睡在了里面。
她如今所知甚少,哪里知晓寻常女子成婚后都要睡在床榻外侧,以便夜里随时都能起身服侍夫君。一日劳累,又中途被闹醒一回,闭上眼没多久,便带着一肚子纷乱的思绪睡了过去。
谢瑶梦会周公后,萧时瑾起身拿来一把剪子,小心地从她绸缎似的墨色发丝中精挑细选剪下一缕,又随手剪下自己一缕发丝,将它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放在了一个簇新的锦囊中。
等把剪子收起,他才坐回榻上,侧眸看向谢瑶熟睡的背影,在烛光中凝视片刻。
那缕发丝剪的是里面不起眼的地方,如今她满头乌发铺在榻上,也瞧不出少了一缕。
萧时瑾放轻动作躺回到床榻上,谢瑶沉浸在睡梦中没有反应。
“郡主。”他合上眼,低声叹,“……来日方长。”
今时各枕良宵也无妨,他们仍有漫漫来日。
*
事实证明,七月初九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且不说定北王抱着定北王妃,两人拥在一处,一齐抹了整夜的眼泪,也不提那宫中定下婚事不久的二公主李盈,抱着酒壶醉醺醺地指着天上还未圆满的月亮痛骂“天日昭昭,竟不开眼,尽让那谢瑶春风得意”。
广陵王府,曾经的月下仙子躺在窄小的床榻上。夏日衣衫轻薄,她却已然弱不胜衣。
柳成音怔然凝望着漆黑无光的夜色,偶尔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不过她很快想起,今晨那人起得极早,不是为了上朝,而是听闻婚讯,前去观礼。
定北王府和晋国公府的婚事……她想,到底还是成了。
当日她在赏花宴上,原本凝聚了积攒许久的勇气,已然将它们化作挣脱束缚的利刃,大胆地对着中宫皇后开口相求。她要为自己求一桩有足够价码婚事,可始终是差了一步。
定北王忽然开口,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心思。
可以无意间夺来,不可故意去招惹。多年存己之道铭刻于心,她终归没留住剩下的勇气,这兴许便是命数。
柳成音轻轻翻身,带起一阵吱呀的木板活动声。有人推开那扇隔开月色的木门,是削瘦许多的彩衣。
彩衣匆匆走来,忧心道:“娘子,可是又烧起来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没有,没有烧。”柳成音捉住她的手,“不必去请大夫了。我原本便身子不好,又……可见是个短寿的,喝多少药汤都是糟蹋,况且他不会让我就这么草草死在这里,只要病得够重,总有大夫会来。”
“彩衣,你如今瘦了许多……前些日子苦心请了大夫,想必身上的首饰也卖得所剩无几,明日便把我那把珠钗带上,换些银钱给自己添件春衣……”
语毕,破落寂寥的院落里传出一阵难忍的咳嗽声。
彩衣往日活泼机灵的面上只剩憔悴和酸楚,握着主子的手,连连摇头。
那双手已然是皮包骨头,人也苍白瘦弱。谁能想到幼时便名满京城的柳氏女郎,如今未满双十便如无根朽木一般濒临枯败了呢?
彩衣显然不愿,柳成音却没再多说什么,轻轻笑了笑。
这样也好……她如今不可死,可将来又是注定要被杀的那个,到时再将偷偷留下的首饰给了彩衣让她逃命去。
她生于柳相府,享了十余年的人间富贵,作为嫡长女,自幼便被精心教导。即便家中祖父严苛,身子也弱了些,过的也是贫苦之家的女儿难以想象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不过是还回去……还回去罢了。
柳成音渐渐安静下来。
彩衣在这份安静中愈发心慌,她想起那日她在广陵王府中跑着到处喊着要大夫,却没有一人愿意多瞧她一眼,想起那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手……连忙又往主子的额头探了探。
温热,但她仍止不住地回想着,仿佛指尖都在发烫,不由得一阵颤抖。
夜色寂静,柳成音仰面阖目,忽然听到身边一道几不可闻的喃喃:
“娘……姑娘,不如逃吧。”
逃?
柳成音蓦然睁开眼,紧紧捉住彩衣的手:“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彩衣下意识摇了摇头,否认自己方才的胡话,很快却又有些不甘。
“姑娘,逃吧,”她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眼睛中仿佛凝聚了一团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