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狐范好像就突然抓到了魏献的破绽:“既是如此,为何辛伯退兵时不提,要等到现在才要?”
言下之意,这不是辛伯退兵的条件,而是最近才达成的私下交易。
众人又议论起来,确实不合常理。
魏献并不直接回答:“国逢大丧,主少国疑。如果此刻惹怒了辛国,再起边事,你狐大夫自己亲自上战场吗?”
言下之意,就算是辛国最近刚提出的要求,你敢拒绝吗?
魏献继续阴沉着脸对狐范说:
“让你退出六卿,也是献的主意。你每日在这雍阳城中无事闲逛,你可知驭方蠢蠢欲动?你可知林胡戎刚刚完成了一场大规模的演练?献为何此时更换六卿人选?几年之内,我们和北方必有硬仗!”
“你当初凭亲姐荫惠占得这个位置,如今到了真要上战场的时候,献让你退出,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说罢,魏献看向诸卿。
“如今先君已逝,世子守孝期满就将登位。献无日无夜不在想,如何清明朝政,选贤任能。献希望诸大夫能多建言献策,推举优才,我们不论嫡庶,莫谈资历,只求能者多劳,望诸位勉励!”
诸大夫已停止窃窃私语,众口同声地说:“定当勤勉!”
伯江坐在帘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不愧是魏梁君啊!应对得真好!
她站起身,缓缓说道:
“告与诸位大夫知道,可能是因为知道我国逢大丧的缘故,林胡戎最近动作频频,辛国一直有间人密切关注林胡戎动向,因此与妾的通信才频繁了一些。我们的三成铜,也是要换取辛和咱们的同气连枝的,两国互通有无,不亏。”
“今天的朝议氛围妾觉得很好,敞开心扉把话说透,朝堂上下才能同心协力。不过既然诸大夫都能在这朝堂上畅所欲言,想必也不会介意妾一个未亡人坐在这里听一听,学一学,想一想,不是吗?”
说罢,她转头向狐范:“狐大夫,妾从未听你在朝堂上发过言,如今发现你条理清晰、思考深刻,颇有些见解,可见外头那些传言都不可信。”
说到这里,就有不止一人忍不住低笑起来,狐范那个绣花枕头,雍阳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君夫人被他三言两语蒙蔽了呢。
伯江继续说:“如今虽然请你暂时挪出六卿之职,不过下军佐之位仍然空缺,等明年春蒐再另行考校,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狐范悻悻的,也不敢再说话,再说就要露怯了吧。
看着诸卿再无异议,伯江说:“妾这里还有一件小事要宣布。孟孙氏太夫人,为人忠毅守节,教导子孙有方,为当世女子之楷模。妾做主将曾国故地桑田之田,赐予孟孙氏太夫人为采邑,诸位大夫可有疑义?”
季子白心下一惊,虽然提拔他为上军将之事祖母曾和他提及,但是这件事,恐怕祖母自己也不知道。
叔孙子央出列奏道:“内命妇之赏罚,本就是小君的份内职责。况且孟孙太夫人的为人我等都非常清楚,就请君夫人定夺吧,我等并无异议!”
伯江满意地对孟孙氏说:“孟孙、叔孙两大氏族都是我雍国股肱,虽然几代前有些误会,但如今当同心协力为新君效命!”
季子白和子央同时行礼道:“定当遵从君夫人之命。”
伯江于是说:“孟孙大夫,朝会后请稍微留一下,魏梁君和妾想和大夫商讨一下尊祖母的封赏细节。”
回转内廷,伯江与魏献对视一眼,伯江问:“如何?”
魏献笑道:“果然。以他的头脑,竟然能找出我言语中的破绽,看来连话怎么说都是有人教的。”
伯江说:“仲行氏可能已经怀疑加铜三成是我们私下和辛的交易了,只是没猜到是出兵条件,而非退兵条件。不过这雍侯的眼光还真是始终如一啊,就喜欢没有头脑的女子。”
想想狐范那一副遭人利用而不自知的蠢样,也能想象出姐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如果聪明,断然不会为这样的弟弟谋六卿的职务。这不是帮他,这是害他。
两人在内廷坐定,外面通传季子白到了。
季子白进来,首先拜手稽首,感谢任命上军将之职。
伯江问道:“孟孙大夫,可是仲行氏一直阻挠你任职六卿吗?”
季子白大惊,心想君夫人如何得知,吞吞吐吐地回答:“叔父曾说,六卿中仲行氏占了两个位置,如果孟孙氏再进入,我们两家本为一体,恐遭人猜忌。”
魏献冷笑道:“那仲行氏占了两个位置就不遭人猜忌了?”
季子白不语。
伯江说:“孟孙大夫,你的才能实在那仲行子良之上。不入六卿,只有个主理外事的亚卿职务,不论你才能再高,也始终越不过那仲行子良。”
季子白仍是不语。他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仲行氏有恩于孟孙氏,孟孙氏永远也不能越过仲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