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第二日,县主如期到来,还是那副神气的男装模样,一来就把店里的玉冰烧包圆了。
“县主今天还是坐雅座吗?”
中元节余热未散,又可能是沈芸昨天送花椒真的招来了许多回头客,此时大堂居然座无虚席,但自从县主成了常客之后,沈芸便每日都预留出一席给她,得对得起县主每次给的高额小费不是。
主仆俩环视店内一周,皱眉,这未免也太吵了一些。
察言观色的沈芸当然明白,她早就预料到了,微微一笑道:“楼上为县主留了雅间。”眉眼间全是得意。
萧映兰哈哈一笑:“你个小娘子,果然聪慧过人!”
沈芸亲自带人上楼,待小二上了酒菜,两人聊了起来。
“第一次见沈娘子时我还觉得眼熟,说起来,我还真见过你一次。”
沈芸有些微惊讶,按道理县主这么尊贵的身份,见过一次肯定会记住的,但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县主。
萧映兰放下酒杯,道:“三年前,在顺义门。我也是听大郎说起你的沈侍郎是你的父亲,才想起来的。”
那天城内兵马混乱,萧映兰本来想着进宫劝阻长公主和太后,被禁军拦下了车马,刚好看见沈芸伏在沈父的尸首上恸哭。
“当时我见到那情景,便想到太后肯定是动了刀剑,一场政变是避免不了了,只是我没想到是你的父亲沈侍郎,以前在陆家听老爷子常说,沈侍郎公道刚正,耿直劝谏,是为良臣,可惜——”萧映兰怜惜地看向沈芸,当年那个在宫门口茫然无助的小女娘,如今居然独当一面,成了酒楼老板。
沈芸没想到她和县主还有这么一番遭遇,她还记得那天,突然就有官兵包围了自家,抄去了家财,家奴四散,自己和母亲被赶出家门,她急匆匆赶去宫门,也只得了父亲冰冷的尸体,那一刻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所谓皇权,不可撼动。
得知父亲的死讯,阿娘当场就昏了过去,之后沈芸就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阿娘身子本就纤弱,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你可怨沈侍郎?”萧映兰问,如果沈父放下原则,或许沈芸如今还是那个矜贵的女娘,不必在这市井中谋生活。
“天命使然,没什么可怨恨的。父亲冒死进谏是他的天命,我经营酒楼亦是我的天命。”
沈芸透过窗子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释然一笑,道:“父母给我了十六年的安稳生活,我已知足。况且明知父亲是为了大义牺牲,身为他的子女却心怀怨恨,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萧映兰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点头道:“不错!有令尊的风采,是个好样的,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本县主!”
沈芸眼睛一亮:我这是有靠山了?
两人交杯换盏,相聊甚欢,正式确立了战友情,萧映兰本来就是将军的女儿,年轻时随着他爹出入军营,养得性格爽朗干脆,最喜欢那些性情坚毅的年轻人。
‘笃笃’两声敲门声,门外拟剑通报:“县主,是郎君——是陆祭酒求见。”
沈芸挑眉,这是要让我看到追妻火葬场现场直播了吗?!
怎么可能,要是她还不知道给人家腾空间,这几年在酒楼的时间就白待了。
沈芸识相地起身离开,在门口和陆祭酒相会。中年男人头戴幞头,身着灰白长袍,脚蹬黑靴,着装并没有多精致,但是全身没有一处褶皱,连头发丝都透出点一丝不苟。且他体态板正,目不斜视,嘴角微微下压,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她本来觉得陆砚就够古板守礼的了,看来还是比不上他老子啊,这周身散发的气质让沈芸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政议院。
陆祭酒进了雅间,沈芸和拟剑都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心灵相通:可怕呀~
萧映兰性子豪迈洒脱,陆祭酒因循守旧,两人是当初是怎么结合的呢?真是令人好奇。下楼至柜台记账,沈芸很八卦地想着,陆砚也进来了。
嘿——今天这一家三口是要在我杜康楼团聚不成?沈芸哑然失笑,施礼问安“陆少尹安好!”
陆砚闻声停下脚步回礼,丰神俊朗的男子与秀丽的小娘子两两相望,看老子知小子,沈芸坏心眼地想:十几年后估计又是跟他爹一个气质吧。嗯...儿子还是比父亲长得好看些,陆砚眉眼随了县主,要显得柔和一些。
“前日县主送来了一盆菊花,儿那日听了杨郎君菊花泡酒的想法,便借了他的点子泡了些菊花酒,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陆少尹不介意的话,帮儿尝尝味道吧。”
陆砚看见父亲的马停在外边才想着进来看看,见楼上拟剑守在门口,估计父亲和母亲已经会面了,想着不打扰他们叙旧,便在楼下大堂寻了一张桌椅坐下。
“有劳沈娘子。”
沈芸殷勤地拿来酒坛和海碗,至于为什么要拿海碗而不是酒杯呢,因为文人喝菊花酒不是为了它的味道有多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