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矜极其叹服。
杀了她和雍王,前朝的隐患没了,后宫的绊脚石也除了。
不立刻杀了他们,还在等什么呢?
莫不是真受了雍王的胁迫。
念头一起,崔矜自己都觉的好笑。
崔矜默默数着时辰,弯月隐没在乌云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幕下,燃着火把的宫墙蜿蜒的像一条火龙。
徐春慢慢从远处走来。
雍王声音中带着极力压制的忐忑问道:“傅槐要如何。”
“陛下有令,就地格杀,生死勿论。”他声音带着毫无顾忌的尖细,格外刺耳。
“傅承衍,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崔矜垂眸,眼睫轻颤掩住其中的失落。
她居然有片刻的想,傅槐会救她。
“诸将士听令,杀。”徐书抬手握拳,箭如落雨,密密麻麻无处可逃。
雍王将崔矜推到一边,自己被数枝箭射成了筛子,怒目圆睁不甘的看向前方。
崔矜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箭穿心原来这么疼。
傅承衍这个王八蛋,还没告诉她真相呢怎么就这么死了,真烦人。
——
承平二年,初冬,将军府。
昨夜下了场大雪,原还算的上暖和的天气温度骤降,幸而前段时间针线房连夜赶出了冬装,今日府上的下人都换上了簇新的夹袄。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扶风院里的洒扫丫鬟还是轻手轻脚忙着手中的活计。
主子还未起,哪个手脚不利索的敢扰了主子清净。
外面天寒,屋子里倒是温暖如春,小姐不知怎么添了畏寒的毛病,刚一入冬就燃起了炭盆,皇后娘娘听闻特地赐下了银霜炭,足支一整夜。
卷春穿着夹袄隐隐有些汗意,她走进内室,掀开帷帐半蹲在床前轻声催促着崔矜起身。
崔矜半睁着眼,缓缓坐起身敲了两下额头,半夜惊醒了两回直到天快亮时才睡下,现下头昏沉沉的。
“几时了?”话语中掩不住的疲倦。
“巳时一刻。”卷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答道。
“府上可备好马车了?”
“早早的就吩咐过了,只是小姐,今日有什么事要劳您亲自去不成?”
卷春很是疑惑。
崔矜没答话,自顾自梳洗换了身常服。
梳妆台上摆放着番邦流传过来的琉璃镜,照的人纤毫毕现,旁边各式的珠宝溢满了匣子,零星几个宝石玛瑙的饰品散落在桌子上。
屋里置了好几个炭盆,银霜炭燃的热烈,即使门窗紧闭也没有呛人的烟气。
崔矜白皙修长的手指抵在镜子上慢慢描摹,珈蓝织锦的衣抉下露出细瘦的手腕,金线织就得祥云纹路或隐或现。
她本就生的明艳,肤如凝脂,日光斜照进来细碎的落在脸上,莹莹如玉。
她苍白的脸半隐没在大氅的毛领下,神色看不分明,乌黑的发间红宝石透出冰冷的光辉。
同时下女子时兴的如柳浅眉截然不同的浓密,长眉入鬓,目若寒星,朱唇轻抿,美得格外凌厉
半月前她染了风寒,半夜起了高烧,听说还说了好一阵子胡话,父亲请了太医来施针才堪堪将病情稳定下来。
父亲从不信佛的人,听她满嘴生死的,第二日一大早赶去南山寺亲请了串菩提子,听说有安魂奇效。
崔矜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离魂症,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家破人亡是真,她苟且偷生暗无天日的活着也是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遇,居然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黄粱一梦,梦醒时分才发觉美梦一场。
可她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哪怕是大梦一场,她也要改变今生的结局。
她要父兄安稳的活着;她要高高在上做崔氏贵女;这皇位,只能她们崔家的人坐。
傅槐。
崔矜重新走进这座宫廷,熟悉的朱红宫墙,四四方方碧蓝如洗的天空。
这一路,杀了傅槐的念头就像浮在水面上的瓢,强按下去却总不自主的浮上来。
崔矜踏过一地枯枝败叶,昨夜的积雪未清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
寒风呼啸而过,卷春被冻得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小姐,这是哪儿啊,宫里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崔矜仰头看着上方的梅园二字,历经风吹雨打要掉不掉的挂着。
里面是一园梅花,没有宫人整理,张牙舞爪的伸展着枝杈肆意生长,不见整洁的美感,倒是颇具野趣。
卷春紧跟着崔矜,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叹,风依旧凛冽,白雪覆压枝头,红梅傲然的绽放,生机勃勃的艳丽。
只是看着前面的崔矜,闪过一丝疑惑,她非常确信小姐没来过,行走间竟是颇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