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四月初,正值春闱。
上京热闹的事情层出不穷,当今最受瞩目的事就是即将开始的殿试,大家的视线很快从一夕之间落罪流放的几家转移到了今科要参加殿试的贡生们身上。
其中,最受热议与关注的还要非张悯之莫属,短短几日他状告高官,被今上亲审,还与清白的事就在坊间被编成说书本子大肆流传,可谓场场爆满。
再加上说书先生那张嘴,这里渲染一下,那里填充一下,顿时一段寒门出身的贵子孙怀民心怀大志,上京赶考落入尘土,饱受冤屈的跌宕起伏的故事就出来了。
这年头大家什么剧情还喜欢带一些缠绵悱恻,可歌可泣的爱情,于是书中也同样给这个以张悯之为原型编出来的孙怀民加了个自幼定亲的表妹佳人,在他上京赶考期间为他在家侍候父母,只一心等着他高中进士后回来娶她,不料还未娶到,这表妹就在家中生了重病香消玉殒,孙怀民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这结局一出顿时惹得一帮看客,什么夫人小姐都泪洒当场,大骂道:“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纷纷闹着退票。
酒楼说书一看这架势,没几天紧急加班加点又编了一出今生无福,来生再续前缘相亲相爱的续集出来,这一生故事里的孙怀民和表妹就顺遂的多,都降生在富贵人家,从小青梅竹马,到年纪便顺理成章喜结良缘,无灾无难,幸福到老。
坐底下的夫人小姐一拍案几,边哭边道:“如此才对嘛!”
可巧不巧,今日谢道清赶上休沐便装出宫刚好撞见张悯之,于是发挥君王的人道关怀主义热情的拉着对方慰问了一番伤腿,对方也热情的表示腿伤已好,都仰赖君主贤明,扯着扯着正好到了午时,便就近也来了这家酒楼。
谁知此时故事正主就在眼前,张悯之听到这些倒是一脸正色,不甚在意。一边的谢道清和阮思茂也是在努力一脸正色,就是弯起的嘴角怎么努力都压不下去。
一分钟,两人之间传递了八百个眼神。
坐在楼上的谢道清听动静向下瞅了一眼,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张贡生家中是不是真有一位如花似玉的表妹?”
一边的阮思茂顿时喷出一口茶水,用袖子擦了擦,也目光殷殷的盯着张悯之:“张贡生家里有表妹吗?”
张悯之被这架势吓得往后一仰,笑了笑,看了眼少女充满好奇的漂亮眼睛,又看了眼阮思茂,拱手笑道:“家中是有表妹,不过尚在孩提,是不是如花似玉还看不出来,有些爱玩闹倒是真的。”
对面的二人闻言齐齐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
张悯之:……这有甚可惜?
如果阮思茂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告诉他为什么——少了一桩从风靡话本里到现实都存在的爱情故事可以看,这很可惜,尤其此事的当事人他们还认识。
阮思茂突然想起另一桩事,和谢道清凑在一起小声咬耳朵:“我听说京中有贵女看上了张贡生。”
谢道清眼睛一亮,挑眉看了眼阮思茂:“真的?”
她又瞥了眼张悯之,张悯之正垂眼吃酒,她突然发现,张悯之的皮相也是好看的。
与裴珺不同,裴珺是一眼望过去令人心头一震的好看,他却是多相处一阵才能发现自有一番气度的好看。
阮思茂赶紧笑眯眯道:“应该是真的,这可是言通告诉我的,言通和那家就住一条街,不会有假的。”
谢道清无奈笑了笑,没想到言通这样眼里一心只有习武的正经人居然也开始关注旁的事了。
于是点点头道:“言通说的那应该没错。”
“娘子容禀,我已经拒了。”张悯之听见他们逐渐压不下去的声音突然出声,轻轻笑起来,温和道。
谢道清看着男子的好看笑容一愣,好似流光溢彩,她从前见他两次,时机可能并不对,他都是愁眉苦脸的,就算笑起来,也是苦的。
今日一笑,却似千帆过尽,整个人温润如玉起来,不卑不亢,坚韧内敛。
不过她还是有些惊讶道:“为何拒了?”
又凑过去问阮思茂:“哪家的贵女?”
阮思茂小声道:“工部侍郎的独女。”
谢道清点点头,好奇道:“他家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阮思茂摇摇头:“没听说啊。”京城哪家贵女若是人不行那传的可快了,何况就算人不行,四品实权官的独女也是大把人愿意娶。
张悯之忽叹一声,喊道:“娘子。”
谢道清和阮思茂停下话头,都转头看着他。
张悯之认真道:“梁娘子哪里都很好,是我配不上,再则是某现在还不想成婚。”
梁娘子便是那工部侍郎独女。
谢道清不解,他未成婚,既然有个哪里都好,阿父还在京为官的女娘向他抛去橄榄枝他为什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