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家祠,香烟缭绕,肃穆而庄严。
宽阔的供桌上仅摆着一块灵牌,更显冷清寂寥,与院外的阶柳庭花形成鲜明对比。
原先这堂屋是姜荷的居所,在她离世后就成了为她一人设立起的杨家家祠。
杨书玉乖顺地跟在杨伯安后面进来,见他立在供桌前出神,便自觉地为长明灯添灯油。
灯油添满,她又虔诚地燃香叩首,只不过插香入炉后,她便跪回了蒲团,没再起来。
“是自初待你不好吗?”良久,梁伯安开口问道。
他最是知道杨书玉的脾性,刚才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显然不是在耍耍性子,而是她真的将林自初当外人看了。
林自初待自己不好吗?
杨书玉也在心中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甚至还有些好过头了。
细细想来,她都没瞧见过林自初脸上带着怒意,更别说他气急败坏会是什么模样。
就好像他是玉雕的笑面菩萨,无论他面对什么,总是温润清贵的谦谦公子模样。
正如与他重逢时,他为了几枚铜板而去给穷苦人家立木碑题字。他周身毫无穷困潦倒的落魄感,反倒像是谪仙行走于乡间,因缘际会来救赎苦命人一样。
杨书玉在初见时便挪不开了眼,再见时林自初双眸已满是她的存在。两情缱绻,令人艳羡。
可以说在抄家的旨意下达前,明面上的林自初当是无可挑剔的心上人。
可杨书玉深知,那些过往都是林自初用来麻痹她的手段。镜花水月,逢场作戏而已。
“爹爹,娘亲嫁于你时,她是满心欢喜的吗?”
杨书玉明知故问,前世,她也是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心上人。
她知道盖头下落遮住面容,五官感知与内心悸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若女儿说不愿同林自初成婚,这桩婚事就此作废,爹爹可会怪我?”
杨伯安半回身,打量她的神情真假,好半晌才开口:“林自初是爹爹旧交之子,爹爹欣赏和提携他不假,可当初是囡囡开口央求来的这桩婚事,爹从来没有撮合过你俩。”
“自初并无大过,他为人沉稳,学识渊博,是可堪良配之人。你如今要悔婚,总要给爹无法反驳的理由。”
杨书玉的手里并没有实证,根本无法揭开假面郎君的真面目。空口说林自初勾结敌国,就算偏向她的杨伯安,她也没有信心能够说服。
她垂下眸,似在低声啜泣:“可是女儿当真不想嫁他了。”
“左右今年灾情严重,喜帖都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外面最多捕风捉影地编排我几句罢了。”
“爹爹若要刨根问底,你就当他不忠于我好了。”
见杨伯安仍是垂眸审视着自己,没有半分要妥协的样子,杨书玉便有些急了。
她朝前跪行两步,握着杨伯安的手郑重道:“女儿知道自己太过娇纵,总是仗着爹爹包容而任性妄为。”
“但女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任性。”
她的眼眶盛满泪水,如泣如诉地乞求着:“今后我凡事都听爹爹的,可好?只要不是林自初,女儿婚事全凭爹爹作主。”
杨伯安从没见过自己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娇儿会流露出这般哀怨的神情,他的心早就被攥得生疼。
可事出反常,他又不得不铁黑着一张脸追问到底。但到这儿,便是他的极限了。
他叹出一口浊气,弯腰去扶杨书玉起身:“爹是怕你受了欺负,却不敢同我说。”
杨书玉知道要毁了这桩婚事很简单,只需要说服杨伯安就好。
撒娇卖乖,死磨硬泡,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总有让杨伯安心软的办法。
可她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甚至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杨伯安一瞧见她委屈紧张的样子便妥协了,还担心是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宝贝女儿被林自初欺负了去。
杨书玉生来便没有家族羁绊,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自姜荷病逝后,唯杨伯安这一位至亲。
虽唯此一人,却胜过世间千万。
不计财帛的供养,一让再让的包容,杨书玉何其所幸能托生在这个家中?又何其幸运地能重活一世,再次见到她失去的至亲?
悲愤与庆幸交加,杨书玉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如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杨书玉扑进杨伯安怀里,却仍不敢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试图掩饰失控的情绪:“不是女儿想瞒着爹,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到时我定同爹爹全盘托出。”
“不会太久的,爹爹就再纵容我一回。”
杨伯安极尽宠爱和姜荷孕育的独女,十几年来只要她开口,哪怕是摘星揽月,他都可以不计金银地投入去办,哪见过杨书玉这般模样?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为杨书玉顺气,嘴上连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