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裳这话貌似信口开河,实则说到了沈天赐心坎上去了。
沈天赐七岁封为储君,十四岁开始辅佐皇帝,十七岁时皇帝亲征西域,令太子监国,并且放权至今,太子虽然文治马马虎虎,但武功方面还是颇有建树,尤其精通射箭,可左右开弓,曾于城楼门上拈弓搭箭,隔着漫漫雪幕,一箭射杀突厥猛将。
可惜在二十七岁那一年,沈天赐陪伴皇帝秋狩,被一只猛虎袭击,咬碎右手手骨,再无气力像从前那般拉弓如满月,如今三十有六,手痛时常复发,只能去野外射几头野鹿玩玩,终究是索然无味,他本想让长子继承这手绝妙箭法,怎料这小子也不是个习武的胚子,无奈作罢,以后每每入睡前,望见再也拉不开的轩辕弓,心里就像是缺了个洞,总惦念着能找机会把洞填满了才好。
沈天赐抿抿唇,语带试探道:“君子六艺,女子八雅,你是一样都不会,你若是想学射箭,我可以教你,只是你这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的性子,怕是只能为我徒增烦恼罢了。”
沈云裳乖巧道:“我可以先练练基本功嘛,等我把基础打扎实后,阿耶便可以慢慢教我如何上手了。”
沈天赐一眯眸子,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嘴上只说:“你先随我回宫。”
沈云裳简直哭笑不得,你东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我这刚穿书的新手号,暂且先躲躲吧。
她扭扭捏捏地说:“阿耶,女儿最近做了很多错事,给东宫惹了一大堆麻烦,未免阿耶烦扰,还是先暂居府邸吧,尤其……女儿不好意思见到六叔……那个晋王他老人家。”
一听她提及晋王沈天意,沈天赐的脸立即涨成猪肝色。
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平时在宫外沾花惹草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把眼睛放到禁内,盯上自己的亲皇叔。
起初他还不清楚这事,只以为女儿喜欢往晋王府去,是因着没怎么见过这位六叔,图个新鲜有趣,直到晋王满脸阴沉地来到东宫,将扶风郡主多日来骚扰他的种种事迹,一字不漏地讲给他听,明里暗里斥责郡主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他才知晓女儿是春心荡漾到亲叔上去了,顿时气血翻涌,指了几个内侍把醉酒的沈云裳绑过来,当着晋王的面,一脚踹出宫殿。
若是换做其他的皇亲国戚,沈天赐没准还能忍一忍,可偏偏是……
是他最厌恶的晋王。
沈天赐作为唯一嫡出的太子殿下,向来都不大瞧得上几个庶出的弟弟,那几个平日只知斗鸡走狗的废物也就算了,偏他格外看不惯惠妃所出的沈天意,仔细想想,兄弟俩差了约莫十七岁,可以算得上是两代人了,沈天赐身为皇长子,合该做个兄友弟恭的榜样,可他就是讨厌沈天意,还真是难以克制的讨厌。
好在皇帝冷落惠妃,也不喜她生的六皇子,所以沈天意不常出入东宫,只在母妃的宫殿呆着,也能让沈天赐稍微放心些,直到沈天意自请前去西南戍边,屡次大破南诏,去年凯旋还封了个晋王,成为诸皇子中唯二军功加身的人,沈天赐心底的那点子猜忌再次星火燎原。
这个老六啊,平时在圣人面前不声不响,做足了君圣臣贤、兄友弟恭的戏码,指不定在暗地里如何的咬牙切齿,谋划着把大皇兄从东宫赶走,好让他来做这个储君。
尽管惠妃的母族势力薄弱,尽管圣人向来偏宠自己,可沈天赐一心觉得,此弟不宜久留。
他把这口恶气咽回肚子里,冷冷道:“万良娣从她母家那里,听到些关于你的流言,说你在郡主府养了三千面首,个个施丹傅粉,不像男儿样,已经传得满长安都是了,好事者在背后说得极其难听,将你与南朝的山阴公主作比较,笑话你比她更加荒淫无度,有败国之像。”
沈云裳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才第几章啊,扶风郡主的面首也才十几二十个,等到快大结局的时候,才勉强凑够三千呢。
“不是的,阿耶,”她眨巴着大眼睛,软语道,“万良娣误会了,我与那些郎君的关系清清白白,不过是无聊时聚在一块吟诗赏画而已,阿耶若是不信,可以问我府里的这些下人。”
下人们自然是齐刷刷地点头如捣蒜,谁敢出卖郡主啊,怕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天赐又不傻,肯定不信,怎奈今日突袭郡主府,没能抓到证据,只好先装作无事发生。
“你在宫外住着也很好,省得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惹我心烦,这些日子里,多锻炼臂力,到时候可别连弓都拉不开,尽给我丢人现眼。”
眼见这个大大的生死局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沈云裳喜滋滋地笑道:“女儿从明日起,每日做一百个俯卧撑,一定把自己练得结结实实的,以后在秋狩夺得头筹,也在圣人面前给阿耶长长脸。”
沈天赐望着她那双充满狡黠的眸子,不由轻轻一笑,“走了。”
目送着镶金嵌宝的马车徐徐离去,沈云裳赶紧松了口气,命令两旁的小厮把门关上,让看热闹的下人哪凉快哪呆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