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本朝惯例,士子经由科举及第成了进士,仅仅是获得做官资格,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漫长而乏味的守选期,短则几月,长则三年,再通过吏部铨试,合格者才能释褐除官,如若不及格,还得又等上三年。
苦于守选的进士不约而同地感叹,公仪嘉这小子算是撞大运了,得到扶风郡主倾心,要是封了郡马都尉,只需去吏部走个过场,便能被太子赏赐个一官半职,说不准起点就是校书郎这样清闲又体面的美差,日后前途何其光明远大。
于是长安城又闹起风言风语,女主角原封不动,男主角从齐司丞换成了公仪状元,只是公仪嘉对此浑然不觉,每日接了郡主的帖子出门,傍晚再回家,皆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旁人看在眼里,嫉妒得直冒酸水,只恨当日樱桃宴未能精心装扮一番,吸引郡主目光,否则如今享福的还能是他。
这日天朗气清,公仪嘉陪茵娘去东市买胭脂,将送她回吴府后,抱着她亲做的玉露团,往自己租住的宅子走,远远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凑近一看,这不是吴府的马车吗,他在表舅家借住多日自然认得,只是茵娘往常与他相见,皆是由东宫接送,方才将茵娘送回家,这吴府的马车为何会出现在此呢。
他盯着马车绕了一圈,直到帘子一掀,露出个笑得阳光灿烂的脸。
“状元郎来得好晚啊,我鱼尾纹都要等出来了。”
公仪嘉唬了一跳,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沈云裳笑眯眯地说:“怎么,状元郎不请我进去坐坐?”
公仪嘉见她这来者不善的架势,在自家门口萌生了退意,脚像被钉子钉住般,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想来是郡主一路闲逛,凑巧逛到我这了,”他安慰着自己,“天色不早了,郡主还是快些回宫吧,免得太子殿下担心。”
沈云裳懒得同他啰嗦,“这可是吴府的马车,他们家就一个小娘子待字闺中,你若再不请我进去,我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你家门,反正京中娘子打扮穿着都差不多,到时候你的街坊邻居认错了人,乱嚼舌头什么的,可不能怪我。”
公仪嘉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即把她背进去。
“郡主里边请。”
公仪嘉在长兴坊赁下的这间宅子,前后两进,月租约莫不超过四百文,他家境贫寒,又忙于科考,手头闲钱少,虽说高中状元,也有各色人员提携银钱礼品拜访,但以他单纯耿直的性子,怕是一点财物都不敢沾手,全部拒了。
沈云裳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找了张胡床坐定,摸摸肚子道:“我还没吃饭呢,你先拿些点心给我垫垫肚子吧。”
公仪嘉自然舍不得将茵娘亲做的玉露团给沈云裳吃,他去到空空如也的厨房,装模作样地翻箱倒柜一通,正想两手一摊,请郡主外出用膳时,被沈云裳一眼看穿了。
“你放心,我不必吃什么山珍海味,就简单来碗馎饦吧。”
看样子,是那日在樱桃宴上放出的豪言壮语被她听进耳朵里了。
公仪嘉嘴角抽搐了几下,老老实实地架锅烧水,趁着水开的空档,又去隔壁胡人开的食肆买了两份桑葚馅的毕罗。
一个在马车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一个陪娘子逛了小半天东市,两个人饿到一块去了,公仪嘉把面粉和了水醒发,揉成团再搓长,两寸左右薄薄的揪下,一片片丢进锅里煮,又挤了几滴香油,倒了点醋,撒了把菜叶子一并煮熟。
两碗馎饦并桑葚毕罗上了食案,热气蒸腾,香味扑鼻,沈云裳搓搓手,拿起筷子。
“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倒真有点厨艺在身上,这碗馎饦做的是爽滑劲道,鲜香美味,可以摆摊了。”
“我家曾经家道中落过,父亲病重,母亲为了养家,在洛阳街头摆过面摊,我和兄长每日做完功课,都会去面摊帮忙,也学了点手艺,后来家境好转,我外出求学,也是这样做馎饦给自己填饱肚子的。”
公仪嘉抬头见沈云裳吃得香喷喷的,全然没有皇室女子的骄矜样,心下不由亲近许多。
“郡主是如何知晓,我与茵娘有情的?”
沈云裳吸溜一块面片,道:“我听说吴舍人是你的表舅,又与你同为洛阳老乡,你和茵娘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你来长安备考,也是借住在吴府,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这般地步了,就算没感情也得整出点感情了吧。”
氤氲的热气中,公仪嘉面上泛起红晕,不大自在地说:“郡主,你可真行。”
这些热乎乎的食物,吃得沈云裳身上沁出薄汗,满足非常。
她掏出帕子边擦汗边说:“我找你是有要紧事的。”
公仪嘉一早就明白,郡主不可能如此善解人意地为他和茵娘牵红线,且不求任何回报,只是见她知晓自己已然心有所属,又乐意当幌子让他与茵娘私会,心中也是存了一些谢意的。
“你想要什么?”他琢磨了片刻,又道,“郡主,我还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