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钱,都是乡亲们帮忙凑的。
周秋月把店里剩下的纸钱元宝都搜罗起来送过去。
十二岁的阿哲跪在师父灵前,有人来吊唁,就还礼答谢。他不善言辞,还礼就是邦邦给人家磕头,往往把人唬得不知所措。他也给周秋月磕头,周秋月忙拉住他,掏出帕子,心疼地擦拭他的额头:“傻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头都磕破了。你师娘呢?”
阿哲指了指吊幕后面。
周秋月掀幕入内,见莫大侠已经穿上了寿衣,被装殓进了一口薄棺里。
她犹记得莫展行介绍妻子时脸上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转眼他却冷冰冰地躺进了棺材里。
唐善柔披麻戴孝,头上簪着白色绢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棺中人的脸。她的眼睛是红肿的,眼底却一滴眼泪也无,似乎早就已经哭干了。
周秋月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到这个新寡的女人,只能说:“莫师母,节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垮了。阿哲年纪小,很多事还要等着你拿主意。”
唐善柔嘴角牵起,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我会好好保重的。”
她并未抬头,目光仍旧落在棺材里。那句话与其说是对周秋月的回复,不如说是对亡夫的温柔低语。
周秋月忽然浑身感到一阵凉意,没敢多停留,匆匆告辞离开了灵堂。
莫展行过世后,唐善柔就不在黛山长住了,锁了那三间草屋的门,带着阿哲外出谋生。
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只多不少。
有人说她是私奔来的,跟莫大侠根本没有拜过堂,聘为妻奔为妾,她就是个能随便发卖的小妾;有人说她克夫,莫大侠正当而立之年,虽眼盲却向来身强体健,但她来了以后没几个月,他却莫名病逝了;有人说她不安心守寡,一年到头就回黛山来一两次,却眼见得越来越阔绰,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
村里做皮货生意的牛四,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有一次回来说在芜州城里碰到了唐善柔和阿哲。现在她混出名堂了,不少江湖名流和达官贵人都求着她卖药,一方千金。
村里人问:“江湖郎中怎么能算混出名堂呢?”
牛四说:“你以为她卖的是大力丸、跌打酒?人家卖毒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丢掉性命的药,让人发狂的药,还有男人吃了变太监的药。”
“还有男人吃了变太监的药?谁会买?”村人总是对下三路的秘辛特别感兴趣。
见多识广的牛四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些已经有了儿子的富家太太,管不住自家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干脆——懂了吧。”
“真的假的?牛四,别是你自己编的吧。”
“千真万确。她生意好得很,现在江湖上都叫她 ‘唐唐’,大概 ‘善柔’两个字实在不衬她,喊不出口。”
“噫——!损阴德啊,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莫大侠当初怎么会娶了她?”
“早说了,小妾而已啦……”
难听的闲话传多了,人们渐渐忘记了她的大名,只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叫她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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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进了室内,脱下兜帽,一头乌云般的发髻间仍旧簪着一支白色绢花,正如周秋月五年前在莫展行的灵前看到的一样。
周秋月一愣,暗暗叹息了一回。能为亡夫戴孝五年,看来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可见流言不可全信。
她不由自主地对唐唐生出了一些同情之意。
“莫师母。”周秋月唤道,“来,尝尝年糕。”
唐唐柔和地笑道:“好呀。”
火盆边空出来的是一把旧的竹椅,用得有些年头了,椅面少了一根竹片子,也没有及时补缀,一直凑合用着。阿哲看到了,摘下带着体温的毡帽,仔细地铺在椅子上,用手拍了拍,压平整了,才让唐唐过来坐:“师娘,你坐。”
周秋月现在对阿哲越看越满意。小伙子不仅身强体壮,办事还很细心,不是光有蛮力的傻大个。
周秋月脸上带着笑,问唐唐:“阿哲今年十七了吧?”
唐唐抱着暖手筒,瞄了一眼蹲在边上拍打着年糕的少年,说:“对呢,过完年就十八岁了。”
阿哲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谈话的危险走向,他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年糕上。他拍打干净了年糕上的灰,摘掉焦黑的碎屑,小心地揪下一块冒着热气的年糕,递到唐唐嘴边。
“师娘,你吃。”
他知道唐唐怕冷,不愿意把手从暖手筒里伸出来接东西。
唐唐略一低头,从他的指尖间衔走了年糕团。
阿哲搓了搓手指尖,又揪了一块年糕,送进自己口中。舌尖舔舐到自己被唐唐的朱唇触碰过的手指,他忍不住傻气十足地笑了一下。
周秋月看他们举止亲密,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