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头,看到王嵩坐在桌前,桌上的煤油灯是房间唯一的光源。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王嵩动作迟缓地倒了杯水,移到床边,举着杯子喂她喝。
“这是哪?”
“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睡了一天一夜。我没想到会发生□□,也没想到会有……枪混进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可能是冲我来的。现在外面很乱,不要出门。”王嵩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你现在发烧上火,”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纸袋,递给她,“这是抗生素,消炎的,一次一片。”
梁青絮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白色小纸袋,没有动作。
王嵩见她不接,站起身来想要放到枕头边,突然眉头紧锁。“嘶——”
“怎么了?”
王嵩摆摆手,又递给她两个馒头,“先垫一下吧。”
梁青絮第二天醒来,见王嵩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她默不作声地起床,收拾好床铺,走过去道:“王老师。”
王嵩没应。
梁青絮又叫了几声,觉出不对劲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人就倒在桌上。
她吓了一跳,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脸颊滚烫,是发高烧了。
青絮常在药铺帮忙,照顾人的手段会一点。她把王嵩给她的抗生素又喂给他,又打来凉水给他擦拭身体,在他后腰上发现了一处枪伤,血正从纱布里慢慢渗出来。
青絮捏着帕子的手抖了抖,半晌才继续下去。
人总是要活的。
在王嵩高烧昏迷的第二天,青絮当了自己的长生锁,买来些吃食和药物。
可王嵩的情况愈发凶险,他吃不下饭,口中常喃喃有词,青絮凑近了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担心这是老人们说的回光返照,硬了心肠强行灌下去点汤水,很快又被他吐出来。
“王老师!”
“王嵩!”
“季之兄!”
任青絮喊破了嗓子,王嵩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灵光一现,试探性地叫:“俊凯?王俊凯?”
王嵩含混地回应了。
王嵩在村里那两年,逢年节,也会收到电报或信。
他总是神色淡淡,看过就烧掉。
青絮淘气,抓耳挠腮地好奇,有一次看到没烧尽的灰里有个小纸片,勉强辨认出三个字型。她初入私塾,大字不识几个,于是宝贝似的把小纸片藏好。又过了几个月,终于认全了那三个字:俊、凯、展。
又学到,写信抬头常用“展信佳”。
俊凯,原来你叫王俊凯,她在心里默念,像掉进蜜罐的小鼠,守着这个全村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三天后,王嵩终于清醒过来。但烧还没退,从骨头缝里泛酸,呼出的气都带着不正常的温度。
没有可用的人,他不得不让青絮去馒头铺传递消息。
“怎么说记住了吗?再练一遍。”
“知道。我说‘馒头怎么卖’,他说‘一文钱四个’,我说‘要是量大呢?能优惠吗?能提前定吗?’,他说‘你要多少’,我说‘宴会上用的’,他就会给我领到后院。我告诉他我们现在安全,就是没钱没药了。”
“去吧。”王嵩忧心忡忡地说。
第二次去传信时,王嵩一直等到晚上,才见青絮慌慌张张地进门来。
“我等了一个下午,铺子一直没开门。”她喘息着汇报情况,“街上在抓人。”
王嵩沉吟片刻,道:“青絮,这儿不能留了。你听我说,往东走十里路,有个码头,你去打听一个艄公,姓雷,说我的名字,让他送你走。”
“那你呢?”青絮紧紧盯着他。
“会有人来接我,街上还在戒严,说明他们还没抓到目标。”
“你不知道馒头伙计会不会来!”
“听话。”王嵩不回答她。
“好,”青絮眼眶微红,她高昂着下巴,问,“我跟那艄公说你哪个名字?王嵩还是王俊凯?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走的那天,是军队来接你的!你是哪一方的人?带我出来干嘛?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王嵩眯了下眼,眼尾如刀锋,青絮铺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气。
“青絮,我是来保你平安的,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他垂下眼睫,语气有点落寞,“还有,我叫王嵩。”
说完这些,王嵩躺下来,很深的叹了口气,“睡吧。明天再说。”
青絮醒来时天已大亮,王嵩不见踪影,桌上留了一封信和一笔钱。
她一时觉得果然如此,一时又心痛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都恍惚,失手打翻了茶缸。信纸被茶水沾湿,墨迹氤氲开。这次,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认出一个字,王嵩最后留给她的只言片语就这样成了一碰就碎的幻影。
青絮跌坐在地上,失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