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起来。
08
白毡斋是个不起眼的江南小院,灰扑扑地藏在街角。这天,闯进一个风尘仆仆的丫头片子。
屋主自称白毡先生,是个圆圆胖胖的小老头。他接过纸条,架起眼镜仔细看了看,“唔——是王嵩写的没错。”
这纸条在那一叠钱上面,因而免于被茶水打湿的命运。纸条上让她去谭凝女大念书,“找白毡先生,他会给你办入学。”
白毡先生不紧不慢抿了口茶,这才打量着青絮,“你是?”
青絮也说不清自己哪里来的贼胆,她说:“我叫梁青絮,是王嵩的未婚妻。”
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青絮在白毡斋暂住了两周,直到白毡先生收到了一封信。
青絮又被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小娃娃,撒谎可不好。”
他告诉青絮,王嵩是有家室的。
青絮要搬进学校的宿舍了,临出门前,她问:“他本名是王俊凯吗?”
白毡先生看了她一眼,很深的一眼。
“他本名王嵩,化名俊凯,你可以理解为代号。”
日子就这样,在战乱中平静地溜走,青絮上学、背书、解放思想、参加游行,在年节去了白毡斋蹭一碗饺子。
她没再见过白毡先生,饺子是王妈端给她的,还有一串压岁钱。
宪兵队又当街抓人了,呵斥,打骂,像对待牲口。
青絮缩在巷口,低下头默默无语,只等这一队瘟神先过去。哪料有人慌不择路冲过来,摔倒在她脚边,她本能地伸手去扶。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
“你是……你是”
没等青絮说出所以然,那小伙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跑!”他低吼道,“把这个藏在你们学校,有人会找你。”
青絮转身跑进小巷,不远处传来枪响,身后有狗吠。她紧张得脑子打结,心跳如雷鸣在耳边轰炸。她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翻墙进学校,也不敢回宿舍,随便找了两棵树,埋下了沾着血迹的蜡丸。
血是那小伙的,那个只见过两次的馒头伙计。
青絮浑浑噩噩坐在教室里,总担心手上的血迹没洗干净,快要抑制不住想搓手的冲动。
“青絮,”好友刘瑜担心的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吃坏肚子了。”
“莫不是你贪嘴偷喝酒了吧?”刘瑜问她。
“才没。我给你带了月饼,中午回宿舍给你。”
“好哇,替我谢谢爷爷。”
青絮忍了忍,终究挨不过恐慌,对刘瑜说:“我来的时候,看到宪兵又当街抓人了,就在学校附近。”
“没事,不怕的,他们进不来。”刘瑜轻拍她的手,低头掩饰自己闪烁的眼神。
“交作业啦,同学们,国文的假期作业。”
青絮递上作文本,课代表说:“‘盍各言尔志’,这种题目真叫我头疼,青絮,你会不会又写出一篇范文啊?”
“我上次是偶然写得好,你才是稳定选手,文言翻译次次都全对诶。”青絮回道。
刘瑜猛然起身,“我把作业本落下了,等下,我去取。”
“跑快点,莫误了时辰。”青絮和课代表在她身后笑嘻嘻。
第一节课没结束,校园里突然喧哗起来,整齐划一却让人胆寒的步伐声从窗户传进来。
“谭校长,这次可不是我跟您过不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假笑着展示拘捕令,“我们布网一个月,眼看东西就到手了,给一个小贼搅了局。我手下说了,那人穿的是你们的校服。多有叨扰了。”
“那人要是假冒的学生呢?”校长冷冷地问。
“欸,这次我们有新手段,保证不冤枉好人。”军官说着,牵来一只狗。
全校学生在操场列队,那条细犬一一嗅过去,最终只在三个人身边停留了:青絮,刘瑜,陈美婷。
其他学生在枪弹的威压下无声地离开。
“奇怪了,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对啊?”军官把匕首一下一下拍在手心,“唔——难不成是团伙作案?”
“王嵩,”军官说,“带狗搜宿舍。这三个,带走。”
青絮心神巨震,忍不住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校长绝望地胸口跳筋,他知道,不论到底是谁,这三个孩子都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