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阶下囚?”卫析嚷道,“阿姐,你怎么长他人威风!我们好不容易将他引来,可不会随便放了他!”
“阶下囚,你们敢杀他吗?”我控制不住叫喊,“他连卫杉都逼死了,他的军队就在京畿等着打进来,你们只敢逼我!母亲,你怎能——怎能又把我……”
气血激荡于胸,针扎似的剧痛猝不及防袭来,我眼前一黑,只觉泪水凉凉地滚落满脸,而后便没了知觉。
*
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棉被松软而舒适,熟悉的触感让我惊坐而起,裹着被子缩在床角。
葑台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不知说了多少遍,虞国公主郑嫱于天元十四年入宫为妃,诞一女、一子,与少子同殁于新帝鸩酒之下,时有三年。
可三年之后,我离京的第八年,她又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对我展开手臂。
头疼得厉害,喃喃唤出青羽的名字,我才想起她留在密道里,生死未卜。至于把我们逼进密道的伊涣,我一点也不愿回想他的所作所为,此番他被带到母亲面前,必定是故意为之,毕竟进暗道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假扮朔州卫将领潜进岐原,与紫金侯私下会面,还不知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他向来是个骗子,还会编好听的话,从来都不肯吃亏的。
屋里一片死寂,茜纱灯照亮四面景物,空了两层的书架、被划破的六扇屏风、桌上缺了一角的白瓷花瓶,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好像我离开这间房不过十天半月。
真的不是做梦,这么多年之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吱呀一声推门,我抹去眼角的水渍,重新躺进被窝,竖起耳朵分辨动静。
有人用勺子探入我口中,我正犹豫一个昏迷的人是否能成功地把药喝下去,对方先惊喜地开了口:
“公主醒了!”
我猛地推开那只碗,黑色的液体洒了她满袖,她呆住了:“殿下,这是贵妃娘娘吩咐给您的安神汤,请您务必喝下去。”
“我没病。”
侍女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天真怯懦,捧着药碗不知所措。
“你出去。”我费力地咳嗽着。
“奴婢再去盛一碗,公主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她诚恳地请求道。
她走后我脱力地靠在床柱上,我不敢喝他们给的东西,血缘之亲无非是粉墨登场的戏子,无情无义。
喉咙干渴,我疲惫地下床倒了杯水,茶杯里的液体无色无味。我抿了一小口,放弃了所有防备,对着壶嘴将半壶水一饮而尽。
算了,看谁命硬。
脚步声凭空响起,想是侍女重新端了药回来,不等我传唤就兀自进房。我正要找借口训斥,一抬眼就僵在原地,这人哪里是之前的小宫女?
“别说话。”穿着夜行衣的陌生人低嗓音道:“冒犯殿下,臣来接殿下出去。”
他一身黑色轻装,衣襟蹭了几滴露水,衬得骨相格外英挺,斜飞入鬓的眉在灯光下流露出些许似曾相识的傲气。
我用眼神示意自己会乖乖听话,他看出我的伎俩,和盘托出:“微臣期弦,奉先帝遗命保护公主,带公主去太庙。”
这个“先帝”自然不是指仪旃。他这辈子活得憋屈,死都死了,臣子还轻而易举地略过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牢牢捂着我的嘴,我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才告罪松开。也算是故人,多年未见,我想起的头一件事,却是车夫说他去紫金侯府上门问罪,打死了一名仆役。
“期小将军,”我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直直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依然肃着脸,惜字如金地道:“宫卫是臣的人。”
他寥寥几句说了个明白,原来去年他父亲期俞被朔州卫围攻死于敌营,仪旃就把他从前线召了回来,官拜车骑将军,掌管京卫与宫卫。
“父皇给了你什么遗命?你说来听听。”
父亲对我从来不闻不问,离京时那番话我一直以为是试探。他说若康国将亡,仪旃退位,我确然会得到一笔财产,但必须亲自拿着信物来帝京和掌管皇庄的太监交涉。
一离了京,我哪里还盼着以后再回去,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可他们依旧不放心,把我软禁在葑台这个穷乡僻壤,估计是想要我一辈子不踏入岐原,如此一来便威胁不到仪旃的皇位。宫里一共三个孩子,太子自小没了母后,卫析年纪太小,而我是贵妃之女,康国几百年出了数个女君,他们防我如防水患。
期弦口中的太庙可没有掌管皇庄的太监,他若说送我来这拿地契银票,就是鬼话无疑,可父皇如此信任他,反让我生出探究之心。
“公主到了太庙自然知晓,此地不宜久留,殿下快收拾收拾,随臣一起离开。”期弦肃然道。
“去过太庙然后去哪儿?”我不放心地问,总以为这其中有阴谋。
他沉默下来,盯得我不自在,“殿下信不过